------------ 第一卷 ------------ 前传(一) 相传,在这个世界的尽头有一座城,名为枯城。所谓枯,并非草木之枯,而是心之所枯。在这里枯荣俱生,心若枯,城中草木便会欣欣向荣,繁盛茂密。相反,心若盎然,城中便会终年大雪覆盖,万物凋零。 枯城是人界与神界的交汇口,猫女受天神之命守护枯城已有三千年,三千年来,枯城繁花开而不败,草木盛而不衰。而这一切只因为在猫女体内有一颗骷灵珠,这颗骷灵珠不仅掌控草木生灵的盛衰,并且具有可以摧毁一切的巨大力量。猫女有九命,而骷灵珠则是猫女的本命,若猫女失去骷灵珠,则会命不久矣。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得骷灵珠者得天下。多少年来,妖界与魔界不断入侵枯城,想要得到骷灵珠进而进攻天界,直到天帝从南海请来观音大士在枯城加铸了一道封印,妖魔便再也无法接近枯城,更别说取得骷灵珠了。但是这个传说又不知为何流传到了民间,大抵是妖界或魔界的人想要通过这种间接的方式得到骷灵珠吧。 可是凡人肉体凡胎,任凭他有十八般武艺,就算进得了枯城,只要猫女轻轻挥手也便可叫那不自量力的凡人灰飞烟灭,因此,天帝对于这件事压根是没放在心上的。 但天帝不知,凡人却是比妖魔更可怕,千百年来无数野心勃勃的能者高人纷纷踏上寻找骷灵珠的道路,上至位居高权的帝王将相,下至想要造反或是出人头地的江湖侠客和市井小贩,尽管无人成功,甚至大多葬身于此,但是枯城依旧好像与那最受欢迎的风景区一样,访客始终络绎不绝,甚至越来越多。 直到三百年后,郦国建立,经过激烈的鹿野角逐一统七国,成为凡间最强大的国家,在郦国明君的统冶之下愈益繁荣昌盛,百姓大都安居乐业,其乐融融。但是越是强大的国家,皇权争夺的内部斗争也是愈加强烈,而有关猫女的故事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五月,人间正值荼蘼花开最盛的时节。满树绯红与洁白的花朵在明亮的日光下仿佛是翩然扬起的蝶翼,站在枯城最高的一棵忘川树上,可以看见整个人间。猫女闲暇时总爱轻跃上忘川树闭目养神或是眺望人间,留下长长的白色尾巴慵懒的在树丛间摇摇晃晃,静谧的午后可以听见尾巴扫过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一曲独特的催眠曲,猫女总会在这种情况下由昏昏欲睡到昏睡不醒。 那是一个淡橘色的黄昏,猫女依旧斜倚在忘川树上酣睡,任几片树叶斜斜歪歪的飘落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也不知道。 “救命啊!救命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呼救,仿佛呼喊者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猫女听觉向来敏锐,在如此安静的情况下听见这样一种呼叫即便猫女睡得再死也是会被惊醒的。 不用多想,就知道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凡人千里迢迢的来送死了。猫女对于这种英勇无畏的精神虽然佩服,但是打扰她的清梦不说还要替人收尸这样的苦力活她实在是不太乐意做。猫女甩了甩毛茸茸的长尾巴,嘟起嘴巴吹了一口气,脸上的树叶哗啦啦的从她脸上落下来,她伸了伸懒腰便轻盈地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去找寻声音的来源。 果然,在碧瑶池边,一名凡间男子一看见她便踉踉跄跄的拼命冲她跑来。 “你是何人?”猫女蹙眉。 “我本是郦国的一个普通百姓,因为得罪权贵,便被强迫带来此地为他们探路做诱饵,听他们说要寻找什么珠。”那凡人作出绞尽脑汁的样子,却似乎是记不起来了。 猫女心下一惊,不想凡间竟然有如此心狠之人,竟然为达目的不顾他人性命硬要让人白白来送死。 “他们要寻的可是骷灵珠?”猫女淡淡问道,以一种见怪不怪的语气。 那人忙不迭的点头:“正是,正是,他们说的就是这个东西。” 话音刚落,猫女便看见那人身后涌现几个凡人,身披铠甲,头戴金盔,齐齐举刀逼向她们身边。 “仙姑,救我!他们就是要杀我的人!”面前的凡人脸色苍白,手足无措的跪下哀求道。 猫女一般不管凡间琐事,但是此人只是受人所迫,若是死于非命岂不无辜?而且他若死了对自己不但没有好处,反而要多收拾一具尸体很是麻烦.想到这里,猫女便扬起芊芊玉指,一道银光在她指尖似是熊熊火焰燃烧成一朵绚丽的花朵。 “你们野心勃勃不说,却意欲取他人性命达成自己目的,实在心狠手辣,今日葬身于此也算是落个好去处,来生投胎愿你们能够向善。” 猫女说罢轻轻挥手,一道银色的光芒便直直落向那几个凡人身上,甚至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已纷纷倒地。 猫女无暇去看旁边那位凡人是如何睁大瞳孔震惊地说不出话的表情,她还得去帮他们收尸呢。 她略一扬手将凡人送去了另一处地方,凡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自己已经置身一片软绵绵的草地上,四周蝶舞翩翩,耳边只剩下猫女的声音:”你就先在此等我吧.” 猫女走到那几人尸体前,正欲施法将尸体焚烧祭天,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一般凡人是入不了枯城的,而他们均能进入枯城,莫非与他们身上的铠甲有关?想到这里她扬起手击向其中一人的铠甲,想要取下一片上交天帝,让天帝请观音大士再来将封印改进一下,却见那人里面还穿着一件蚕丝软甲。 猫女上前细细端详,这是用上好的冰蚕丝制成,触感冰凉而柔软,猫女细细端详着,只见上面还有一道紫色的暗纹,绣着什么将军府的字样,看来应该是这件软甲的作用了,猫女想凑近看清那几个字时,却一不小心将手心萦绕的那团麒麟火引向了那几人尸体,跳动的火苗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一瞬便吞灭了那几具尸体,毫无踪迹可循,留下握着一片铠甲的猫女目瞪口呆。 她有些懊恼的扔掉了那片铠甲,自顾自的嘟囔道:“唉,少了样本,我又不能向天帝禀报了。真是笨啊!” 猫女打了个哈欠,忙活了半天,好像又觉得有些困了,猫女不自觉的又走到了忘川树下飞跃而上.暮色渐沉,猫女只觉得眼皮也如这暮色般越来越沉,那双大大的眼睛眯的越来越小,直到眯成一条线,又沉沉的睡去了,不要问这是为什么,只因为猫女是一只猫,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只懒猫。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有一股暖意。猫女揉了揉眼睛,看见树下燃起了一堆烧的正旺的篝火,照亮了整片巨大的忘川树。 树下怎么会有一堆火呢,自己好像没有燃过篝火啊! 猫女正心中奇怪,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身影,糟糕,居然把他忘了! 猫女刚跳下树想要寻找那凡人的去处,身后便传来那凡人的声音。 “仙姑,你醒了。” 猫女转过头看见那凡人抱着一个大布裹向她走来。 猫女瞬间将心中正为抛下他一人独自午睡的歉疚与尴尬抛之脑后,目光很快落在了他的布裹上. “这是什么?”猫女眼中闪着光. 凡人打开布裹,里面包着十几个通红的果子。 “仙姑睡醒肚子怕是饿了吧,来,这是我刚摘的果子,尝尝吧。”凡人殷勤的递来果子,自己却一个未留。 除去这人如此知恩图报不说,他怕自己会晚上冷在树下燃起篝火,又关心自己醒后是否饿说明他心思细腻,这点着实不易,更何况这是自己多年的爱好。 想到这里猫女不觉心下涌起一阵暖意,她接过凡人递来的布裹,浅浅一笑:“你的果子我收下了,你是个好人,我自然不会伤害你,明日一早我便会送你出城。” 猫女说着重新跃上枝干坐下,一袭紫色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飘荡。猫女扔下了几个果子给凡人:“这些给你,免得明早饿!” 猫女自顾自的啃起果子来,见凡人却迟迟不去捡那果子,神情踌躇不定,似乎有些哀伤。 “你怎么了?”猫女疑惑道。 那人低头沉默不语,顿了顿,忽然跪倒在猫女面前,猫女被他这闪电般的跪姿吓了一跳,口里的果肉呛的她轻咳了几声。 “还望仙姑不要赶我走,不然我还是死路一条啊!”他俯身在地,将头深深地埋在衣袖上,身体微微颤抖. “这是为何?”猫女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仙姑杀的那几个全是权贵的手下,我若是活着出去而没有带骷灵珠出去,而他手下都死了,仙姑想想,我还能够活命吗?” 猫女倚着茂密的枝干托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好像他说的也是有那么点道理,可是如果自己留一个凡人待在枯城要是被天帝发现的话那可是要被冶罪的。 那凡人见猫女犹豫不决,忙拼命朝她磕头:“求仙姑救救我,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仙姑!求仙姑救救我!” ------------ 前传(二) 猫女转念一想,此人心地善良,又知恩图报,况且他不想得到骷灵珠,只是受人所迫而为之,而且自己常年一人在枯城也很是无聊,再说天帝基本上也不怎么查枯城的情况,所以只要自己不说应该是没有人会知道的吧. 猫女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小窃喜.反复思忖许久,猫女打量着正磕头不止的凡人,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慢悠悠地说:"好吧,我就暂且先留下你.” 凡人喜不胜收,连忙磕头道谢:“多谢仙姑多谢仙姑!” 猫女抬了抬手:“先别急着道谢,你要谨记,出去后这里的一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你就会和刚才那几个凡人一样,知道了吗?” 凡人脸色一僵,随后连连保证道:"仙姑放心,我保证,出去后只字不提!" 猫女的心神与枯城相连,数千年来,猫女凡看见凡间漂亮的花草树木,可爱的虫鸟鱼兽都会默记在心中,只需稍稍念动咒语,枯城转瞬便会生出猫女心神中的草木抑或是鸟兽。五月的凡间是荼蘼花开的最盛的时候,在淡蓝澄澈的天空中,那簇簇花色像是极薄的云彩织出一道道美丽的锦缎。猫女虽觉得美,却始终不知那花叫什么名字。 一日,猫女闲的发慌,看见凡人在树下,便问道:“你可知,现在凡间那开的最盛的花叫什么名字?”猫女说着指指远方那天际边绯红洁白的花朵。 凡人略一凝神细看,半晌,含笑答道:“哦,那是荼蘼花,待人间六月,荼蘼花怕是也要开尽了。” 猫女饶有兴趣的跳下树,随手摘了一朵小野花在鼻尖轻嗅,淡淡的花香氤氲在她身上,一阵微风吹来,猫女学凡间少女盘起的流云髻因技艺不精很快便垂垂散落下来,长长的墨发似是玉簪子上那摇坠动人的流苏,猫女毫不在意,只是轻轻将发丝捋到耳后,任风轻轻吹动。 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不由耳根一红,转眼脸上便燃起红色的云霞,猫女避开凡人的炙热的目光,摆弄着手里的小花,问道:“你说荼蘼花快开尽,莫不成它的花期在夏初便会尽?” 凡人指着天际那片花海说:“荼蘼花是开在春末夏初的,在民间人们称之为末路之美,因它在极尽灿烂繁华后就会凋谢。” 猫女看着远处的花海似是心中有所触动,开到极尽灿烂再凋谢的花,那该是很美吧。只是如此清新脱俗的花在初夏便会开尽,实在令人惋惜。 猫女突然灵光一现,似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般:“在凡间荼蘼花虽可开尽,但在枯城,我却大可叫它开而不败。” 猫女说着闭上明亮的双眸扣起手指默念咒语,无数株荼蘼花树齐齐在草地上由一棵嫩芽长成枝繁叶茂的花树,满树的灿烂的花朵飘散出阵阵醉人的花香,猫女站在满树的荼蘼花间,紫色的衣裙在风中扬起,有无数白色,红色的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她像是融入了这片风景。 凡人在一旁看的出神,愣了好久才拱手缓缓说:“仙姑好法力,真是令我等凡人望尘莫及。” 虽然这些对于猫女来说只是雕虫小技,但是几千年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夸自己,心中还是不由得又惊又喜。也许是天生高傲的性格又在作祟,猫女并不想把这种惊喜过于表现在脸上,她淡然一笑便又踮起脚尖一跃跳上忘川树的枝头倚着树干小憩去了。 凡人看着猫女,许久,嘴角扬起一个极美的弧度。 凡人有时觉得枯城这个名字与这里实在是不符合,枯,本是枯败,凋零之意,那该是死寂毫无生机的,然而这里却草木葱郁,花繁香浓,鱼翔浅底,鸟鸣山涧,实属人间仙境。枯城虽了无人烟,但是极为清净,避开了俗世间的纷扰,心境也是自由快乐的吧。但是凡人也只是这样想过一次而已,他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 在枯城的时间似乎总感觉要比凡间过得快,即便整日不过是采野果,生火,做饭,做着在凡间本该是女子做的事情,却也从来不会觉得无聊。 在凡人眼中,猫女似乎常常在睡觉,活动较多的时间也就是黄昏后该吃晚饭了。凡人在忘川树下做了一张木桌和两个木椅,还用竹子做了竹杯竹碗筷子勺子等用具,猫女以前用餐从来都只是用两片芭蕉叶包着,她一日三餐大都是果子,偶尔会开个荤去逮几条鱼,从来没有变样,凡人来这里后便多出了很多品种,且经常一日三餐有不同的花样,这使得猫女渐渐改掉了一个爱睡懒觉的毛病,每当闻见饭菜的香味,便不由自主的清醒了,而且觉得精神倍好。 虽然每次吃完还是会睡着,但好歹多了些活动的时间,也着实能锻炼身体,因为从树上跳上跳下,肠胃蠕动这样的活动应该是能够让身形变苗条变美的吧。猫女在心里十分欣慰的想道。 听凡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在凡间,无论那个女子多不在意容貌,凡是嫁得心上人,便都会梳妆打扮,只为能博得心上人欢心。猫女并不能深刻理解这段话,只是那时候总觉得,将来若是遇见一位意中人,怕是也会每天换上漂亮的衣裙,认真梳起精致的发髻,施上他爱的粉黛吧。 当猫女幻想意中人的时候,凡间那片粉色的花海已经看不到了. “哎,你们那人间的荼蘼花是不是已经谢了啊?” 凡人眯着眼看向凡间:”应该是凡间已然夏末了吧,花凋谢也很正常.恩…只是,仙姑,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不明白.” “什么事啊?”猫女眨了眨眼。 “我来枯城不过数日,而人间花已谢,难道是枯城的时辰与人间有什么不同吗?”凡人好奇地问道. “你有所不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而枯城介于天地之间,所以你在枯城的一日便相当于人间的两日.”猫女耐心地给凡人普及道. “原来是这样啊.”凡人终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明晃晃的橘色篝火被点亮,像日落时的夕阳那般,照亮了整片天空。每当这个时候猫女总是格外积极的从树上跳下来,欢快的蹦跶到小木桌旁,看着满桌子的菜一个一个的仔细辨认起来。 “这是鸡蛋羹,这是清炖鸡汤,这是香菇野菜,这是竹笋肉丝,还有剁椒鱼头!”说到最后一道菜时猫女眼中一亮,声音也欢快了起来。 凡人看着她无奈的摇头笑笑,继续坐在火堆旁拿着一根竹棍烤着什么吃的,浓浓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果然,猫女早已经凑到了他身边。 “好香啊!这是什么吃的?”猫女咽了咽口水. 凡人不紧不慢的转动着手里的竹棍,将那条鱼翻转过身:“这叫烤鱼,在民间很流行的,烤出来的鱼外焦里嫩,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加上制作方法简单,因而流传并兴起。” 凡人说的好像自己就是专业烤鱼户一样,猫女对他的敬佩的之情又不由增添了几分。 “烤鱼?!我最爱鱼了!”猫女像是听见了天下间最神奇的东西一般,跳着拍起手来。 随着猫女和凡人渐渐熟络起来,凡人甚少再叫猫女仙姑,而猫女也会常常主动来找凡人,听他说很多有关凡间的趣闻.凡人就像一个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般,每日都能给她说不同的故事.有快乐的也有悲伤的,猫女时常听得一会捧腹大笑一会儿泪流满面. 某日傍晚,猫女正坐在忘川树下正准备听凡人说故事时,却看见远处凡间的天空绽放出朵朵花火,还有很多小星星的一样的东西飘荡在夜空中. 猫女兴奋地指着远处的天空,问凡人:”快告诉我,那是什么啊?” 凡人看了看,笑道:“哦,那是人间的烟花和天灯.” “烟花和天灯?做什么的?” “算起来,人间的今日应该是七夕节了.” 果然凡人一句话还没说完,猫女的下一个问题就来了:”七夕节是什么节啊?” 凡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猫女好奇地问道:”你说你也应该算得上是一个神仙了吧,那你一定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了,你知道王母娘娘为什么不让她孙女和牛郎在一起却又要每年让他们见一次吗?” “啊?什么织女牛郎?”猫女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凡人吃惊道. 猫女摇头:”从来没听说过.那是什么故事呀,你快给我讲讲.” 凡人懊恼道:”原来这个故事不是真的啊.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可是花了好几两银子去买了这本书呢,我还一直以为是真人真事.” 猫女哈哈大笑起来. 凡人告诉猫女,传说天上有个织女星,还有一个牵牛星。织女和牵牛情投意合,心心想印。可是,天条律令是不允许男欢女爱、私自相恋的。织女是王母的孙女,王母便将牵牛贬下凡尘了,令织女不停地织云锦以作惩罚。织女终日以泪洗面。 后来几个仙女趁着王母娘娘去东海给老龙王祝寿,便偷偷带着织女下凡来到碧莲池沐浴,天上的牵牛星在人间叫做牛郎,牛郎听了身边老牛的话在池边拿走织女的衣服,并让织女答应嫁给他,织女定睛一看,才知道牛郎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牵牛,便含羞答应了他。 这样,织女便做了牛郎的妻子。两人结婚后相亲相爱,男耕女织,并诞下一对儿女.然而好景不长,王母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马上派遣天神仙女捉织女回天庭问罪。老牛告诉牛郎,自己本是天上的金牛星,让牛郎在其死后剥下牛皮披上,便可腾飞上天寻找织女。 牛郎用箩筐挑着一对儿女披着牛皮赶了过来,正奔向织女时,王母娘娘却已经驾着祥云而来.王母拔下发间的金簪,往他们中间一划,霎时间,一条天河波涛滚滚地横在了织女和牛郎之间,无法横越了。织女望着天河对岸的牛郎和儿女们,直哭得声嘶力竭,牛郎和孩子也哭得死去活来。 王母见此情此景,也稍稍为牛郎织女的坚贞爱情所感动,动了恻隐之心,便同意让牛郎和孩子们留在天上,每年七月初七,安排喜鹊搭桥允许他们见一次.从此,牛郎和他的儿女就住在了天上,隔着一条天河,和织女遥遥相望。 凡人说完,猫女已经泪眼盈盈,泣不成声:”真是太可怜了!” 凡人轻轻拍了拍猫女的肩膀:”别难过,不过是人们杜撰的故事罢了,不必当真。” 猫女仍旧哭个不停,突然间便将头埋进凡人的怀里,猫着身子,肩膀颤动着。 凡人身体一僵,愣了愣,才终于伸出长臂搂着猫女。他指着夜空中的星星说道:”你看,那边就是银河了。” 猫女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凡人继续说:”看见那边两颗最大的星星了吗?就是在闪的那两颗.” 猫女点点头,听见凡人在耳边说:”据说,那两颗星星就是织女星和牵牛星.看,旁边还有两颗小星星,那就是牛郎织女的孩子。” “真的是哎!”猫女看着天空,终于破涕为笑,凡人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凡人告诉她,因此凡间每到七月都会有七夕节,也就是情人相会的节日。每当七夕节街道便会热闹非凡,有挂满街道的五彩花灯,同心结,金童玉女的面具,烟火表演,放河灯或是天灯祈福等有趣新奇的东西。 每每听凡人说到有关凡间的事情,猫女都会不由的流露出无限神往的表情。 “真想去看看凡间的七夕节.”猫女看着天空中那明明灭灭的天灯和绽放的烟花憧憬道. 因为凡人与猫女讲述的故事,使得猫女内心对凡间越发地向往。猫女常常会独自坐在忘川树上看着凡间,从层林尽染,一片金黄再到白雪皑皑,一片洁白。 在此期间猫女已经听了嫦娥奔月,还有重阳节喝下雄黄酒就现出原形的白蛇与许仙的故事,以及在冬至的时候,凡人还特地为猫女做了人间的饺子。凡人说这是习俗,因为人间的冬天太冷,冷得都可以冻坏耳朵,所以吃了饺子就不怕冷了. 猫女端着凡人做的大木婉吃个底朝天,仰头咕噜咕噜喝完汤后才想起什么似的,伸出热乎乎地小手揪了揪凡人的耳朵,凡人一时疼得叫唤起来:”你揪我耳朵做什么?” 猫女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一定每年冬至都吃水饺,你的耳朵没有冻坏,都揪不下来,哈哈哈哈.” 凡人一时之间被猫女的话逗乐,也跟着笑了起来. ------------ 前传(三) 远处的凡间已经过了四季,而枯城却永远阳光和煦,百花盛开.暮色渐沉,此时靠在忘川树上,天际的暮光缓缓沉入一片绯红的花海里,像盈盈缭绕的云烟,流光溢彩。 这日,凡人又做了猫女最爱的烤鱼。鱼被烤的浑身油亮金黄,不断冒出腾腾的香气,猫女等不及的在旁边催促:“好了没?好了没?” 凡人不自觉的伸手点了点猫女的小鼻子,眼神如同载满月光的湖水。猫女抬头,两人面面相觑。猫女似乎从未怎么注意过这个凡人,今天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的看着他,比起天帝那个经常凶巴巴的大叔这个凡人好像也是蛮好看的,俊朗的面容,一双细长的眉眼,如三月桃花般含情脉脉.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猫女连忙移开眼:”那个,鱼,鱼可以吃了对吧?” 凡人也从一阵焦味中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将快烤焦的鱼翻转过身:”糟糕,烤糊了.” 猫女看着心爱的食物被烤焦了一大块,赶紧伸手去拿竹棍想要帮忙,却一不小心被身边的小竹椅绊倒,差点扑进火堆里的时候,凡人早已伸手接住了自己。 纷繁的荼蘼花瓣洋洋洒洒的从树上飘落下来,明亮的篝火将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映照成了橘红色。 两人又尴尬了一阵,凡人忙放开脸颊绯红的猫女,转而望向这突然飘落下来的花瓣:“今晚没风,这花瓣居然也能飘落,看来上天也不愿意辜负这美景.” 猫女并未多想此刻景色的变化,擦了擦脸上蹭到的灰,连忙拿过他手里的烤鱼咬了一口,口齿不清的反驳道:“哪里是美景啊,分明是美食!” 凡人看着猫女,伸手轻轻拂去猫女嘴边留下的残屑,眼中满是柔情。 猫女征在原地,口中的烤鱼不知道是否该咽下去.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凡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猫女迷茫的抬起头,随后又像是听见了一件新奇的事情般露出惊喜的神情:“凡人都是有名字的吗?那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宇。”他随即问道:“你呢?”仿佛这个时候猫女成了与上官宇一样普通的凡人,而不再是那个凡人眼中高冷的仙姑。 猫女撇了撇嘴,摇摇头:“我没有名字。不过,大家都叫我猫女。” 上官宇想了想,说道:“猫女这名字好像不太适合女子名,我想你既然喜欢荼蘼花,不如以后我叫你小荼怎么样?” “小荼。”猫女念着自己的新名字,像是如获至宝般细细品味:“小荼,我很喜欢这个名字。”猫女朝上官宇甜美的微笑着说。 微风吹过,花瓣夹杂着芬芳落在猫女长长的墨发上,清亮的双眸中映着暖暖的火光,长长的睫毛像灵动的蝶翼,忽闪忽闪。 “小荼,你真美。”上官宇缓缓开口。 真美?从来没有谁这样对自己说过。可是自己原形是一只猫,并非是人,想来凡间的姑娘若是身后有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那恐怕只会令人心生畏惧的吧! 猫女沉思许久,站起身扬了扬手,一条毛茸茸的的长尾巴在夜空下摇晃着,她墨色的长发也在瞬间变成了淡灰色,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一对白色的猫耳朵竖立在凡人的眼眸中. “那这样的我你还觉得美吗?” 本以为上官宇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会吓得失魂落魄,转身就跑,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上官宇却格外镇静,眼中毫无恐慌,相反,他只是静默的看着猫女,黑色的瞳孔像是流淌过一条清澈的溪流,缓缓汇入猫女枯寂的心里。 “美!”上官宇语气坚定. 猫女张了张口,想问原因,上官宇却伸出手指挡在她的唇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小荼,我喜欢你。” 上官宇的手掌很温暖,只觉得一股暖意覆盖在她冰冷的手心直至心底最深处。这一切似乎太过突然,没有任何过渡的桥段,甚至不容她去思考为什么上官宇今天会对她这样说,她想抽出她的手,却似是觉得失去力气,只能任由他握着。 猫女的心中闪过一丝丝喜悦,只觉得甜甜的,像一颗香甜的果实咬过一口,汁水便会蔓延至心底。猫女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是突然间想到多年前听月老形容男女感情时说过一个词,没有记错的话那个词应该就叫做砰然心动。 那一晚,枯城的荼蘼花瓣不停的飘落,暖色的篝火中,纷扬的花瓣娇艳欲滴,洁白如雪,绯红如霞,在这暗蓝的天幕下,似是要将这美好尽数开尽。 猫女缓缓的靠上上官宇的肩头,她闭上双眼,几片绯红的花瓣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心中尽管是甜蜜无比,然而忧虑也渐渐爬上了她的眉梢。那一刻,他们相依偎,耳边只能听见花瓣飘落的声音,这一切,似是又回到了枯城无人问访时那般安静,只是这样的安静只是周遭的风景,而心,却怎么也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后来枯城经常有树木枯萎,落叶纷飞.一开始,猫女努力克制自己心神,施法恢复往日的生气倒也有些作用,每当上官宇看见万物又变得繁盛盎然时,都不禁要称赞一番.上官宇还是和往常一样给猫女讲故事,做好吃的食物,猫女兴致大发时,也会和她一起做,或者帮他打下手。闲暇时,他们总爱在碧瑶池边散步,或者一起抚琴作画。 猫女告诉上官宇,自己已经在这枯城守护千年,上官宇惊讶地问道:”那你多大了呀?” 猫女抓抓头发:”我也没仔细数过,但是应该有三千岁了吧!” 上官宇听的一口水喷了出来,看着面前容貌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道:”看来,你比乌龟活的还要长.” “什么?”猫女诧异. “没,没什么.”上官宇牙关紧闭地摇摇头. “那你多大呀?” “我啊,我只有十九岁,是不是比你小好多?” “你是说我老咯?” “没有,绝对没有,你只是年纪有点大了而已!” “上官宇!!!” 接下来的形容就是鸡飞狗跳,声嘶力竭. 这样活泼的声音使得过分安静的枯城也变得热闹起来. 凡间的除夕很快到来了,上官宇按照人间的习俗与猫女过完了除夕,等猫女再次吃上上官宇新式菜肴时,凡间的冬季已经结束,冰河解冻,小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了,杨柳也抽出嫰芽.当然小燕子冬天去南方是上官宇告诉猫女的.然而枯城的景色却开始越来越枯寂,即便猫女再努力花费灵力克制心神,也不能阻止树叶枯黄的情景了.猫女看着凡间万物渐渐复苏,心中思绪万千. 人间三月时,天空又放起了绚丽的烟花. 猫女问:”你们人间怎么又放烟花了,难道又是什么节日了么?” 上官宇说,那是郦国传统的盛大节日,三月末,人们会沐浴,放烟花,祈祷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真快,你们人间又是春天了,那是不是荼蘼花也快开了?”猫女望着凡间问道。 上官宇点点头:”是啊,到时候一定很美.可是小荼,我可能不能陪你到荼蘼花开了.” 上官宇看着远处天际不断闪烁的烟火说道. “为什么?”猫女不解. “来这里这么久,我该回去了.”上官宇解释道. “可是,你不是说,你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出去,你得罪的权贵不会放过你么?” “人间已经过去一年了,他们一定认为我已经葬身枯城,我出去后隐姓埋名,没有人会知道的.” 猫女转过头,望着凡间划过天际的烟花,许久道:”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凡人.你终究要回凡间的.” 你怎么可能陪我一生一世呢?猫女垂下眼,心中的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朝凡人挤出一丝微笑:”明日,我就送你离开枯城吧.” “恩。”上官宇点了点头,踌躇许久,还是问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人间吗?我们从此隐姓埋名,你不再是猫女而是小荼,我也不再是上官宇,只是一个可以一直陪着你的凡人,好吗?” 猫女抬头看着上官宇,她没想到上官宇会对她这样说,她心中一动,但随即摇了摇头。 “我是猫女,奉天神之命,守护枯城,我是不可以离开这里的。” ------------ 前传(四) 傍晚时分,上官宇为她做了最丰盛的晚餐.猫女看着满桌的菜肴,却再也没有往日的食欲,蹦蹦跳跳地跑到桌子边,恨不得马上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 “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上官宇微笑着将烤鱼递到小荼面前. 猫女微微一笑,接过烤鱼. 其实,上官宇,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一起去凡间. 橘色的篝火映在上官宇俊逸的面容上,猫女在心里对上官宇说道. 第二日醒来,猫女便能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包围,像是之前贪恋美食那般,她把脸蛋又往上官宇的身上蹭了蹭,却感觉到他的手冰凉,身体还有些颤抖。她疑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上官宇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你醒啦!” 猫女正想回答他,但是眼前的场景令她生生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广阔的天幕下,白色的大雪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像极了昨晚那无数飘扬着的荼蘼花瓣。巨大的忘川树昨日还是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而今日醒来却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寒冷的白雪重重的压在枝头,昨日的荼蘼花明明开的还是那样灿烂,而今日的荼蘼花却零星的只剩几株枝干。整座枯城白雪皑皑,池水冻结,鸟兽俱亡,一片枯寂。这样的景色倒正是应了枯城这个名字。 “你不是说枯城看不到冬天么,怎么今日就下起鹅毛大雪了呢?”上官宇看着大雪不觉好奇的问道。 猫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抬头望向了这漫天的大雪,眉头紧蹙,她缓缓垂目,眼中的哀愁像是那碧瑶池结了厚厚冰的池水,怎么也无法化开。在这里枯荣俱生,心若枯,城中草木便会欣欣向荣,繁盛茂密。相反,心若盎然,城中便会终年大雪覆盖,万物凋零。 她知道,她动心了。 曾经在她的心里住着一个冰冷的冬天,那里万物俱寂,只有灰暗无垠的天空和不停止飘落的雪花。而情根一旦在心中发芽,枯城的一切繁盛便都会死去。 上官宇牵住她冰冷的手,耳边是呼啸的狂风,这样美好的时刻本该配上明媚的阳光,繁盛的荼蘼花,还有那莺歌燕舞,流水潺潺的美景,而如今一切都犹如幻影早已没有踪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会突然有无数荼蘼花飘落,那样旖旎多姿的飘舞像是要舞尽这一生的繁华。 她她紧紧握住上官宇的手,随即又松开。 “你快走吧。“猫女背转过身。 察觉到猫女的反常,上官宇问道:“你怎么了?是我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吗?” 猫女轻轻摇了摇头,神情哀伤:“枯城与我心神相连,在这里枯荣俱生,一旦我动心,万物就会尽数凋零,我已经触犯了天规,枯城若有异动,天兵很快就会得知禀报天帝,趁天帝还没发现之前,你必须马上就离开!” 上官宇脸色一变,愠怒道:“难道在你眼中我上官宇就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凡人?”上官宇说着又握住猫女手柔声道:”如果事情变成这样是因我而起,那么我更不可以走了.” “你别说了,你根本不会知道后果,我现在就送你出城.”猫女拽着上官宇就要走. “不,我不会走,除非你杀了我.无论什么后果,我要和你一起面对.” 上官宇挣开她的手,神情坚定字字铿锵. “你忘了你家中生病的父亲了吗?你现在不走,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知道吗?我只想你好好活下去!”猫女那双动人的眼眸里瞬间积满泪水,刹那流下.这是上官宇第一次看见猫女流眼泪,他以为猫女非人,是不会流泪的. “总之我不会抛下你独自逃亡,除非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上官宇语气决绝. “我动心已经违反天规,若是再擅离此地,天帝得知必会严惩,更何况我去了凡间便会失去一切法力,与凡间女子无异,但是我不是人啊......” 猫女越说越急,已经语无伦次,上官宇抱住她不让她说下去.他说:“我虽然只是一介凡人,但是出去后我必会尽我最大的力量让你吃饱穿暖,纵然你失去法力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在此守护枯城已经几千年,如今只因为动心而要受上天惩罚实在是不公平,不如随我离开这里,也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那么会是她们爱情的生机吗? 猫女绝望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漫天飞舞的大雪里,猫女与上官宇离开了枯城。身后的枯城大雪不停地飘落,而前方的凡间却是繁花似锦,十指相扣的那一刻,凛冽的寒风吹得他们的衣服呼呼作响,但却成了猫女一生中最幸福的回忆。 ------------ 前传(五) 人间四月,荼蘼花开满枝头,簇簇白色与红色的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繁华的街道上屋宇鳞次栉比,各色的商铺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哇!原来这就是凡间!” 小荼第一次觉得获得了自由,原来外面的天空比枯城看着更蓝更广阔,心中仿佛飘起一团云彩,带着她越飞越高。很快她就被这新奇的世界吸引住了,这个看看,那个瞧瞧,转瞬就把违反天规又离开枯城这本该令她无比担忧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今宵有酒今宵醉,这样的心境大概是最能形容此时的猫女了。 “咱们郦国是现今最大的国家,不仅疆土辽阔,且对外贸易发达,国家繁荣昌盛,百姓自给自足。现在咱们在郦国的京都沂安,这可是最繁华的地方。“上官宇为她当起了导游,语气中颇有几分自豪. 猫女并不理会上官宇说了什么,开心的跑到一位妇人摆的摊位前看着一堆珠钗首饰左挑右选,选了好久也不知该选哪个。一旁的妇人见面前的小姑娘犹豫不决,似是很苦恼,便笑意盈盈的开口道:“姑娘,我看你挑了半天也不知挑哪个,姑娘定是要挑了戴给意中人看的吧。” “啊?“猫女转眼便看见上官宇站在不远处,脸上不觉的发起烫来。 “不,不是的。”猫女连忙摆手想要否认,似乎生怕被面前的妇人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一样。 妇人含笑不语,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挑起一支碧玉簪子对她说:“我看姑娘灵气逼人,这支倒是适合姑娘。” 上官宇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猫女面前,拿起那支簪子在她头上比了比:“果然是清丽脱俗!”转而问道:“喜欢吗?” 猫女低头不说话,上官宇爽朗的笑了一声对妇人说:“好,就要这支了。” 黄昏将至,天空像是一袭粉紫的薄纱,缓缓坠入平静的河水中。澄澈的河水里倒映着小荼与上官宇的身影,上官宇将那支碧玉簪子插进为猫女刚梳好的发髻上。“看看吧,我的手艺虽然不比娴熟女子,但是配上小荼如此的美貌倒是也能掩盖不足了。”上官宇笑道. 猫女凑到河水前,清澈的河水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墨黑的发丝随意挽成一个髻,一根碧玉簪斜斜的插在乌发上,细碎的流苏摇摇晃晃很是好看。猫女满意的点点头,开心的跑到上官宇面前拉着她的衣袖说:“你说过女为悦己者容,那么今后我要每日都这样漂亮的出现在你面前。” 面前的女子笑靥如花,天真无邪,在波光粼粼的浮影里,上官宇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澄澈的目光里划过丝丝波澜。 上官宇带着猫女回到了城郊外的农家小院里,两人故事到这里本该是个美好的大结局了,从此猫女,不,应该是小荼,和郦国的上官宇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白天上官宇外出打渔或是上山采集草药去城中换取银两,而小荼则学会做饭,洗衣,还会折下几株开的正盛的荼蘼花装饰她们的家,小荼学会了梳不同式样的发髻,还学会画不同的妆容,唯一不变的是那支碧玉簪始终戴在头上.夕阳西下时,伫立在门前等着上官宇回来,用袖口为他擦拭额头上细微的汗珠。 “这是不是就是我们隐姓埋名的生活了?”小荼依偎在上官宇的身边,一脸幸福. “是啊.”上官宇将她抱得更紧. “那你为什么还是叫上官宇呢,你不怕权贵发现你么?”小荼奇怪道. 上官宇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因为,那些权贵根本不知道我叫上官宇啊!” 上官宇说完就笑了起来,小荼也跟着笑,这样的场景仿佛就和在枯城的时候一样. 每天外出回来后,上官宇都会给小荼带来礼物,有时候是一份城里生意红火的包子铺里的肉包子,有时候是某位慈眉善目大娘做的芙蓉糕,还有时候是包装精美做工精致的荷花酥.总之基本上都是吃的,所以小荼总是会期待,上官宇阴天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因为小荼觉得,上官宇就像是在路边看见的会变把戏的老爷爷,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门口的荼蘼花开得格外美,大片大片的粉色将房屋围绕起来,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织女织出的云彩,小荼总是问上官宇:”你说,我像不像你给我说的故事里的织女呀?” “怎么说?”上官宇挑眉. “你看我是不是就像偷偷下凡的美丽的仙女,然后和你这个凡人在一起了.” “不像,我才不要你做织女呢.”上官宇黑脸道。 “为什么啊?织女多漂亮啊!”小荼有些懊恼. “我才不想你会像织女那样被王母娘娘抓回天庭,一年才能见一次呢!”上官宇将她搂入怀里。 其实小荼现下一直担心的是上官宇的父亲如果知道了她猫女的身份,会不会拆散他们.在枯城的时候上官宇曾说起父亲生病了,可是小荼从来到上官宇的家中开始,就没有见过上官宇的父亲.小荼看着屋内陈设简洁,茶具上已经落了灰尘,似乎有一段时间没人住过了. 那日与上官宇打扫完了屋子后,小荼终于忍不住问:”你父亲呢,你不是说他生病了吗,怎么不在家?” 上官宇一边擦着茶具一边说:”哦,我父亲是城中大将军家里的管家,他一直住在将军府,不住这里的.” 小荼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他生病了,要不,阴天我陪你去看看他吧?” “不用,你就在家好好待着,我阴日进城自然会去看他老人家的,放心好了.”上官宇温柔地摸了摸小荼的头发. 这是上官宇第一次拒绝自己,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开心,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上官宇的草药似乎卖了很多钱,一日傍晚,上官宇居然给小荼带回来一件紫纱裙,这是小荼曾在集市上看了许久非常喜欢的一件衣服,但是价格却高得离奇,小荼只能望而却步.小荼打开包裹的瞬间,开心不已,抱着上官宇又蹦又跳. “你怎么会为我买这件紫纱裙?” “过几天,就是七夕了.七夕的时候,小荼穿上这件紫纱裙,一定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七夕?那我们七夕就可以去放河灯,还可以去葡萄藤架下偷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了是吗?”小荼开心地问. “恩.”上官宇点头. 转眼初夏已过,人间荼蘼花尽,小荼记得那几日推开门时,总会看见门前的荼蘼花树下落了一地洁白的花瓣,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雾水朦朦的空气里。小荼一直很喜欢人间的荼蘼花,由于惋惜人间荼蘼花花期短,便施法在枯城种下开而不败的荼蘼花.如今,人间的荼蘼花尽数凋落,可是小荼却十分开心,因为她知道,荼蘼花尽后,人间的七夕节就要来了,她心心念念的节日,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官宇看见自己穿上紫纱裙的样子了. 小荼最向往的七夕节,终于在门前的最后一片荼蘼花瓣凋落时来临了,那日小荼早早地起来了,细心的梳妆打扮完后,便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件紫纱裙穿上,小荼对着镜子转了一圈,飘逸的裙摆如花朵般盛开,美轮美奂. 上官宇前两日去城中看望父亲,小荼提出同去的要求,上官宇再次找理由拒绝了.小荼神情黯然,她想,因为自己是猫女,是不是上官宇不愿意他的父亲知道她存在呢? 上官宇柔声安慰道:”小荼,我只是不想你来回奔波,等父亲病好了,我就带你去看他,你在家待着,七夕节我就回来陪你好吗?” 今天就是七夕了,小荼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象着上官宇看见自己的表情,自恋的笑了起来. 上官宇说这一天是很热闹的节日,姑娘们都会和意中人出来去河边放花灯,去小镇上听戏曲,去看夜空最绚丽的烟火,姑娘们还会送上自己做的香囊给意中人,小荼的香囊是在昨晚点起烛火一针一线为他精心缝制的,里面放有晒干的荼蘼花瓣,天空露出鱼肚白时,小荼打了个哈欠,纤细的手指上已经被针扎了好几个小洞,红色的血珠已经凝固,可是看着做好的香囊还是觉得很开心,那是一个紫色的香囊,上面还用彩线绣了一对锦鲤,虽然看着跟鲤鱼似是扯不上太多的关系,倒像是一只煮熟的大龙虾。这个有些奇怪的锦囊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打扮完后,小荼开始为晚餐做准备,尽管来凡间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仍旧只能做两三道菜,比如鸡蛋炒西红柿,鸡蛋西红柿汤,鸡蛋羹这样不知能否称为三道菜的品种。今日趁着七夕节,小荼决定给上官宇一个大大的惊喜。 临近黄昏时,猫女将最后一道红烧鱼端上了饭桌。看着满桌的丰盛,小荼擦了擦额头的汗,看来自己也是不输凡间女子的贤惠啊,想到待会上官宇目瞪口呆的表情就不禁开心的笑出了声。 天际日暮渐沉,小荼托着下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他回来,然后在心里盘算着吃完晚饭,就拉着他去放花灯,看烟火等一系列活动,天色渐黑,澄澈的天空中已经看见阴亮的小星星,可是上官宇却仍旧没有回来. 小荼开始担忧起来,一种不好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难道上官宇出什么事了吗? 心室骤然一紧,小荼跑回屋内去拿自己做好的锦囊,准备出门去找上官宇. ------------ 前传(六) 小荼打开匣子,取出锦囊,放进贴身衣袖中.合上匣子放回原处时,脚下却不小心踢翻了一个木盒.小荼弯腰去收拾,只见被翻开的木盒内是一件蚕丝软甲,冰凉的触感,柔软的质地.这件蚕丝软甲怎么会这样熟悉? 小荼不断在脑中搜索记忆,终于想起来,那日凡人来枯城被追杀时,那群追杀他的士兵穿的就是这样的蚕丝软甲,当时自己还觉得他们能够进入枯城一定和这件蚕丝软甲有关. 脑中突然浮现了非常可怕的画面,小荼将蚕丝软甲紧紧握在手中,眉头紧皱,难道上官宇得罪的权贵已经知道上官宇还活着,将他抓起来问他骷灵珠的下落,他不肯说,便要杀他? 猫女越想越害怕,便匆忙跑出去四下寻找上官宇. 这日的夜晚天空格外阴净,星辰璀璨,照亮了整片繁华的沂安城。城内人群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各色的花灯挂满了街道,沿路不断可以看见一对对有情人携手共度七夕。 这是小荼一直向往的七夕节,可是七夕虽然美好,但若少了他,便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要和他在一起,即便不是七夕,却也能如七夕一样甜蜜美好。小荼拉着路人挨个挨个地问,她跟每个人比划着上官宇的样子,高高的,瘦瘦的,穿着蓝色布衣,卖鱼卖草药,可是每个人都茫然的朝她摇摇头,直到问到一位药馆的老伯。 “他经常来这里卖草药的。您一定见过的。” 老伯捋了捋胡子道:“确实每日都有人来我们药馆卖草药。” 小荼着急的说:“他叫上官宇,您想想,他今天一定来卖草药了。” 老伯沉思道:“早上确实有男子来卖过草药,可是却没有一个叫上官宇的啊。” “怎么会呢?他说您这家季世堂他经常来的啊。” 老伯安慰道:“小姑娘,你怕是记错了,说到上官宇这个名字,老朽倒是知道今日在许愿河边大将军之子上官宇在那.....”老伯顿了顿,叹息着道:“真是老糊涂了,姑娘要找的上官宇怕是还要再找找了。” 小荼心下有些惊讶,上官宇的名字居然和大将军之子的名字一样,不知这位和他同名同姓之人会是什么样子。正这样想着,眼前再次浮现过那日在那群士兵穿的软甲上看见绣着什么将军的字样,心中陡然一惊,难道上官宇已经被抓住了,或者已经......小荼不敢再往下想,匆忙拽住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便问:“请问许愿河在哪?” 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上下打量了小荼一眼,掩面笑道:”姑娘也是要去参加七夕会吗?” “什么七夕会?”小荼不解的问道。 “上官公子今日举办七夕会,意欲寻得一位佳人作伴,不少女子今日都想去碰一碰运气呢!”面前的女子一脸憧憬的样子。 小荼顺着女子指的方向找到了许愿河,许愿河旁杨柳依依,路的两旁有侍从持刀站立,而许愿河边便可以看见无数年轻的女子,排成了长长的队伍,场面甚是壮观。真是不知道这位上官宇是何等人物,要她们不辞辛苦的来这里不怕被蚊子咬也要等着见他一面,小荼在心里嘀咕着。好在她要找的上官宇不是这样轻薄的男子,他只爱她一人。 绕过那群莺莺燕燕和浓重的脂粉香味,终于看见一座布置华丽的亭宇,亭宇两旁是层层透阴的淡蓝色纱幔和两扇翡翠屏风,亭宇中央一位舞姿妖娆的女子正为面前的男子献舞,距离太远,小荼看不清男子的样貌,便向前走了几步。只见那女子边舞边向男子抛出那长而轻盈的纱袖,红色的纱袖拂过男子的面庞,男子一把拽住了女子的纱袖。 小荼就是在此时看清了男子的样貌。 一双细长的眉眼,如三月桃花般含情脉脉,那是在枯城的上官宇美好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脑中再次闪现那蚕丝软甲上绣的将军字样,与上官宇的相遇相知的画面在脑中一幕幕重现,而面前的人分阴就是上官宇,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难道他要的也是骷灵珠?不,这不可能,小荼推开侍从的阻挡冲进亭宇内。 只见上官宇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正盯着另一个女子,他拽着女子的纱袖,微微用力,那女子便顺势娇弱的躺进他的怀里。 小荼怔怔地站在华丽的亭宇内,耳边丝竹悦耳,却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面前的男子衣饰华美,除了有着一张与上官宇一模一样俊逸的脸,却与那个身着蓝色布衣的上官宇再无任何相似之处了. “上官宇!” 攥了攥拳头,小荼高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他怀中的女子错愕的抬起头,离开了他的怀抱,而上官宇则神情淡定,淡淡的抬眼扫了一眼面前的小荼,等着她说出下文。 不过分别三日,再见上官宇已经如同见另一个人了。月老曾说,凡间男子大都薄情寡爱,原来她相信的这个凡间男子,所谓的深情,终究也只是薄情寡爱的伪装. 小荼一步一步走上前,每一步都只为能更清楚地看清面前男子的面容,每一步离上官宇更近的时候,似乎也离他更远.她多么希望她只是认错了人. 为什么阴阴走在这精致柔软的地毯上,却感觉每一步都走在针尖上,尖锐的刺痛在她心里缓缓开出朵朵鲜红的荼蘼花。她的手有些颤抖,她拿出了那银色的蚕丝软甲,努力让声音平静:“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吗?” 良久,面前的上官宇抬起眼看着她,那样淡漠的眼神似是他们从来都没认识过。 “既然你知道了,也省得我再告诉你。” 小荼紧紧攥着手里的蚕丝软甲,指间关节泛白,长长的指甲仿佛要将它刺穿。 小荼极力忍住不让眼眶中积聚的眼泪落下,嗓音有些嘶哑:“为什么?你难道都忘了吗?在枯城你说过会让我吃饱穿暖,绝不让我受委屈,你说今天七夕你会回家陪我一起过,难道你……” “够了!”上官宇冷冷打断了她。 上官宇站起身慢慢走向她,神情淡然:“离开枯城,你现在不过与凡人无异,你虽貌美,可是我堂堂郦国大将军之子,朝我投怀送抱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 他看了一眼那长长的队伍,抬起小荼的下巴,一字一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 上官宇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像最尖锐的银针,一针针缝进她的心里,眼泪不争气的自眼角滑落。她狠狠推开了上官宇,向外面跑去。 拥挤的沂安街道上人来人往,夜空中不断有绚丽夺目的烟火绽放,只是那样美丽的花火只是刹那便消失不见。 原以为属于自己和上官宇的七夕该是这样的场景:上官宇在傍晚时分回到家中,看见满桌丰盛的菜肴,十分惊喜,然后夸赞她一番与她共享美味,接着带她出来去放花灯,看烟火。只是现在,那花了一下午精心准备的晚餐这个时候怕早已凉了吧。脑中与上官宇在一起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他有那样好看的眉眼,有信誓旦旦的诺言,怎么会都是假的?怎么会?小荼只觉得眼中是层层叠影,眼前一黑,晕倒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醒来时第一眼看见不是上官宇,而是季世堂的老伯。 “我怎么了?”小荼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 老伯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我在街头看见姑娘晕倒在地便带姑娘回来歇息了,姑娘怎么如此大意,有了身子还到处乱跑。” “什么?”接过茶杯的手不禁一颤。 “姑娘不知道吗?你有喜了。”老伯笑着说。 有喜?略微征了征,小荼轻轻笑了笑,连自己也不知笑什么,不知笑这孩子,还是笑她自己,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眼中含着的泪水莫名的滚滚而落. 老伯看着她以为她喜极而泣,转而又问道:“姑娘要找的那位上官宇可找到了?” 小荼安静的喝下那杯茶,良久,答道:“没有。” ------------ 前传(七) 次日,小荼回到家中,将上官宇的衣服全都找出来洗了一遍,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有淡淡的皂荚香。转身准备往回走时,却看见上官宇伫立在门前。 “你回来了。” 小荼朝他微笑,仿佛他只是像平常外出一趟一样。 然而面前的上官宇却不会像以前那样走上来宠溺的笑着揉揉她的头发。上官宇冷声道:“本以为你跑回枯城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也省得我再多费力气找了。” “季世堂的老伯说,我有喜了,是我们的孩子。”小荼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一样,自顾自的对他说。 上官宇微微一怔,随即目光凛然:“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弃骷灵珠吗?” “我不相信,我不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小荼终于忍不住,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像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水,她声音嘶哑的朝他吼道。 “世人都说你猫女是天之灵女,聪慧过人,如今看来,还真是抬举你了。” 上官宇嘴角荡漾开一丝讥笑:“你说从我假装被人追杀到留在枯城获取你的信任再将你带出枯城这一系列的剧情是不是也能写个神话故事呢?你在枯城灵力高强,我不能做什么,本以为带你出来只要布上天罗地网你也是逃不掉的,可是天助我也,你说,你来凡间是没有灵力的.” 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这一切竟是他精心编织好的剧情,那样美好的时光,那样动人的眼眸,那样美味的菜肴,那样真实的存在,怎么会统统都是假的? “那你为何不一早就动手?”小荼抬起头久久的望着他。 “因为我需要确认,你在凡间是否真的毫无灵力啊!小荼,我是人,你觉得我会爱上一只猫吗?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交出骷灵珠吧。” 他的回答不留余地,像这世上最锋锐的利器,即刻便会致命。 他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侍从。手中持有刀剑,冰冷的寒光在阳光的折射下刺痛了小荼的眼睛。 “你死心吧,我永远都不会给你的。” 小荼冷笑着说完便向外跑去,可是如今在凡间失去灵力的她不过如寻常女子一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轻轻一跃便可以跑出很远。她抄了一条捷径,上官宇骑马带着一批侍从紧追其后,她越跑越慢,最后只是一步一步慢慢走。一袭粉紫色的长裙在那天际五彩的流云里显得愈加美丽,那是上官宇送她的紫纱裙. 夏日暖风微醺,她长长的墨发轻轻飘动。在她的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轮昏黄的落日悬挂天际。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交出骷灵珠吧。 脑中回想起上官宇的话,是的,她没有退路了。记忆中曾经遇见他的时候也是在这样唯美的黄昏吧,那个上官宇会为她做世间最美味的佳肴,会给她讲世间新奇的故事。那个上官宇曾与她十指相扣离开了冰天雪地的枯城,奔向繁花似锦的人间。 她伸手缓缓拔下发间的那支碧玉簪,精心梳好的发髻就那样垂垂散落下来,女为悦己者容,这是他告诉她的,那日为她买下这支碧玉簪子在河边他为她梳起精致的发髻,她曾痴笑着拽着他的衣角说:“你说过女为悦己者容,那么今后我要每天都这么漂亮的出现在你面前。” 小荼嘴角的笑意愈发的凄凉,如今恐怕也是不需要了吧。 回忆里是与他看尽的那片花海,那荼蘼花尽的末路之美,亦如现在站立在悬崖边的自己。 耳边是达达的马蹄声,马蹄声渐近时步伐也变得缓慢,既然已经是末路,何须再费力追呢。 小荼转身看向骑在马背上的上官宇,橘色的夕阳落在他随风微扬的发丝间,他的眉眼那样熟悉却又是那样陌生。 上官宇面无表情:“小荼,交出骷灵珠,我会饶你一命。” 小荼苦笑:“饶我一命?呵,猫有九命,和你离开枯城的那一刻这九命便已经统统属于你,我以为凡人生老病死,我有九命便可与你厮守更长久......” 上官宇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不说话,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小荼握紧了手中的碧玉簪用尽全身力气朝自己的心口刺进去,鲜血像是那初夏开的极盛的红色荼蘼花,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这苍凉的暮色里。 “我不会给你骷灵珠,现在,我把这九命统统给你,从此,那个我曾遇见的上官宇已经死去了。” 小荼说着举起碧玉簪欲再刺向心口,一支利箭射向她手里的簪子,葱白的手臂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簪子坠落悬崖。 “你以为你想死,我就会这么轻易的让你死吗?” 上官宇冷冷道:“听说催动骷灵珠力量的源泉便是通过吸取它所寄生的体内的痛苦,而如今骷灵珠就在你体内,你有九命虽在刚才已失去一命,但我的每支箭上都涂有不同的剧毒,每种剧毒都可叫你痛不欲生。” 空气里弥漫开鲜血的腥甜,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其实只要跳下去就可以再回到枯城。可是为何就是不愿意纵身跳下呢,究竟自己还在期待着什么? 猫女缓缓闭上双眼,晶莹的泪珠自长长的睫毛上落下。微风朝她吹来,似是感觉到漫天飞舞的荼蘼花瓣在飞旋,她微微笑了。 上官宇缓缓举起弓箭,瞄准。那样修长的手指搭在箭上真是好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面前的人执起的却不是她的手,也永远都不会再是她的手。 利箭分毫不差的刺向她的心口,第一箭,第二箭......,从未感受到过的疼痛,皮肉之痛,心之所痛,小荼紧紧攥着那被鲜血染红的粉紫色衣裙,眼中是化不开的苦笑,一圈圈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剑上的剧毒融进血液像是刺骨的寒风在心口化成那冬日里最寒冷的冰雪,又像是灼灼的火焰在心口燃烧成初夏间最绚丽的花海。 最后一箭射向她时,她终于体力不支失足坠落悬崖,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她迟迟想得到的结局却终究抵不过现实。 她不禁伸手抚向小腹,这个还未见过的小宝贝,那么就这样再见吧。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一日,天帝闲来无事拿起天镜想与观音大士一起看看民俗风情,却从天镜中看见被大雪覆盖的枯城,以及猫女随凡人去到凡间的情景。 观音大士凝神掐指一算,许久叹息道:“看来人魔妖三界必会有一场躲不过的浩劫了。” 天帝大怒,速招来天兵天将:“立刻将猫女给我捉拿回天庭。” 猫女坠崖后并未死,当天兵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内心无比地平静,她早已为这日的到来做好了打算。 赤炼湖水泛着滚滚的热浪,红色的热浪翻涌起一层层的巨大的浪花拍打着岸台。猫女被天兵押上了赤炼湖台,赤炼湖本是天界降魔除妖之地,任何强大的妖魔只要被投进这湖中,都会烟消云散。而猫女受此重罚,是因为她犯下滔天大罪,却始终执迷不悔,天帝气急,且众仙家皆认为猫女不守天规,私自离开枯城铸成大错理应投进赤炼湖。 猫女站在赤炼湖边,炙热的风一遍遍吹起她飘扬的裙摆。 天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赤炼湖水一滴便可令皮肤溃烂,你跳下去后会受尽九重烈火煎熬之苦然后魂飞魄散,我现在最后一次问你,你私离枯城动了凡心,你可悔悟?“ 猫女淡淡的笑了,那样的笑容似是从未经历过这凡间的一切。 “我不后悔,只是在我的记忆里有一道伤,明明愈合却仍旧隐隐作痛,就好像蝴蝶永远也飞不过沧海。“ 面前热浪汹涌,仿佛随时都可以让她灰飞烟灭,记忆里是上官宇眼神冰冷,手执弓箭,锋利的毒箭一箭一箭射向她的心口,那样的疼痛回想起来依旧是那么清晰,她像是一只轻盈的紫色蝴蝶,翩然跃进赤炼湖。 爱到荼蘼,今生已然尽了,她要用这滚烫的赤炼湖水去洗净那道忘不了的伤,洗净一切与他有关的过往,洗净那尘世间历练的美好与哀伤。 而在那遥远的枯城,纷飞的大雪戛然而止,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簇簇灿烂盛开的荼蘼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 第一章 寄人篱下 暮春之初,草长莺飞。沂安城繁华如初,人来人往。各色酒肆茶楼与饭馆赌坊的招牌让人目不暇接,而有关猫女的故事早已当作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在民间传扬开来,更有精阴的商人从中发现商机,推出了猫女同款紫纱裙、同款碧玉簪甚至发行了《猫女传》的书籍,赢得了民众的一致追捧。 但是传说终归是传说,改编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猫女最终结局还是分为了好几个版本。 第一种版本是猫女跳下悬崖没有死,最终受罚后又被派去守护枯城。 第二种版本是猫女生下了同男主的孩子,从此隐姓埋名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 第三种版本是男主发现猫女跳崖后并没有死,为了得到骷灵珠四处追杀猫女。猫女为了不让骷灵珠落在男主手里为祸人间,毁了骷灵珠牺牲了自己。 对于这三种版本,人们最终相信了它的综合版本,那就是猫女跳崖后没有死,天帝盛怒将她打下凡间,猫女生下同男主的孩子,男主为了得到骷灵珠追杀猫女时,猫女将骷灵珠给了孩子,自己却死在男主手里。 综合版本越传越真实,它的重点除了在于男主真的是个人渣以外,更重要的信息就是灵力巨大骷灵珠就在那个传说中的孩子身上,这对于那些执着于骷灵珠的追求者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姓于,名小药。之所以会取这样一个毫无内涵的名字主要是因为娘亲说我是早产儿,在我小的时候经常生病,娘亲便给我取名小药,希望我的名字中有药便能够克服疾病,健康成长,如娘亲所愿,之后的我的确健健康康,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但是娘亲却在我十岁那年病逝,永远的离开了。 娘亲一生勤劳朴素,为了生活,娘亲经营了一家小小的豆腐店,店面虽小,但是娘亲手艺极好,做出来的豆腐白嫩细腻,加上价格实惠,因而备受街坊邻居的推崇与喜爱。 娘亲说女孩子若要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徒有其表是没用的,必须要有一项技能才是生存之道。于是我便自幼听从娘亲的教导,认真学习她做豆腐的手艺,为的就是将来能有一技之长,好好生活下去。 娘亲临走前,将我托付给了住在我们隔壁的叔叔婶婶,他们欣然接受了我,并殷勤地为娘亲操办了隆重的葬礼,搞得街坊邻居对他们这对夫妻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还一边揉着我的脸对我说:“小药啊,你娘亲虽然走了,但是你叔叔婶婶待你这般好,他们以后就是你的亲爹亲娘啊!” 当时因为娘亲的离开我整日伤心难过,郁郁寡欢。叔叔婶婶忙前忙后,给我做好吃的,带我买新衣服,当我再次感受到家的温暖时,我才渐渐从悲伤里走出来。叔叔婶婶说娘亲的店铺是该传承下去的,他们接手了娘亲的豆腐店,但生意却不如娘亲在世时那样好了,我当时十分感动叔叔婶婶做的一切,作为报答,我将娘亲教我做豆腐的手艺倾囊相授,渐渐地,店铺的生意又开始红火起来,但叔叔婶婶对我的热情与关爱却似乎消失了。 叔叔婶婶有一个儿子,名叫蔡大发,寓意当然就是发大财。婶婶经常在外夸耀蔡大发将来一定会高中状元,据说是小时候花了一大笔钱找某位大仙为他掐指算出来的。然而蔡大发不学无术,经常逃学和市井混混一起聚众赌博,调戏良家少女。 看蔡大发这情形,估计中状元是没戏了。看来还是算命有风险,骗子需谨慎啊! 再说到叔叔,他虽然怕婶婶,但是嗜赌成性,经常偷偷去赌坊,而婶婶爱钱如命,因此,叔叔常常找我帮他打掩护。 婶婶为了提高豆腐店的销量,不对,准确地来说,是为了赚更多钱,便安排我住到放豆子的库房,并准备了一大箩一大箩的豆子叮嘱我不要松懈,一定要认真磨豆子。 吃饭时,婶婶一边将鱼肉夹到蔡大发的碗里,一边将盛着豆腐的盘子推到我面前,神情愧疚地对我说:“小药啊,暂时先委屈你住库房了,你也知道我们大发以后是要中状元的,我把你的房间给大发作为书房用,好让他专心学习,等他考上状元,我们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 婶婶说着舀了一勺卖不出去的豆腐放进我碗里,笑眯眯地道:“多吃点菜,才能长身体哦!” 我点点头,低头将豆腐夹入口中。我知道这是昨天没有卖出去的豆腐,味道已经有些酸涩了,我皱了皱眉,还是咽了下去。 那时候磨豆子累了时,我就会抬头去看天空,澄澈的空中时常会看见几只飘摇的纸鸢,我看着那纸鸢越飞越高,直到云层间连模样也看不清的时候,我的疲倦也好似随着那纸鸢在云朵里消散了。 傍晚时分,夕阳在天空划下一道长长的光晕。这个时候豆腐铺打烊,婶婶就会回来做饭。 家家户户的炊烟自烟囱袅袅升起,我听着婶婶切菜的声音,有时觉得蔡大发真是幸福,每天回来就可以吃到娘亲做的饭菜,而我却永远都不能像他那样。 “小药!小药!快去把盆里那条鱼给洗了,我待会要炖鱼汤给你哥哥补脑的!” 厨房里传来婶婶的声音,不过才片刻的清闲,又要做事了,我看着水里那条只能看却不能吃的鱼,闷闷地叹了口气,正拿起刀准备去除鱼鳞,却看见蔡大发回来了,只见他摇摇晃晃,一身的酒味。我连忙过去想要搀扶他,却被他恶狠狠的推开:“滚开!” 我跌坐在地上,屁股疼的厉害。婶婶闻声出来,连忙走向蔡大发,理了理他的衣服满脸担忧:“怎么了呀这是,大发,怎么一身酒味乱糟糟的。” 蔡大发许久不说话,突然抱着婶婶嚎啕大哭起来。婶婶心疼的不得了,拍着他的肩膀:“怎么了,跟娘说,不哭不哭啊!” 蔡大发大我五岁,如今阴阴已然到了弱冠之年,而婶婶却仍旧将他当作几岁的小孩子。 我不禁有些羡慕,也有些感伤,如果娘亲在,我一定也是这样被捧在手心里。 蔡大发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娘,能不能给我点钱?” 婶婶脸色微变:“要钱做什么?” “今天在书院,夫子说,我们要想考状元,就必须要买一本状元宝典,可那宝典实在太贵了,娘,我是不是考不上状元了,怎么办!”蔡大发说着又抱着婶婶大哭起来。 “一本书而已,多少钱?娘给你买!”婶婶边说边从身上掏出钱袋。 “一……一百两。”蔡大发低头答道。 “什么!”婶婶果然立马暴跳如雷:“一本破书敢卖一百两,我辛辛苦苦卖一年的豆腐都不知道能不能挣一百两,我必须要去问问你们夫子!” 蔡大发连忙拉住婶婶:“娘,这宝典是夫子花了半生心血编著的,限量十本,多少人想买都买不到,据说当今的状元,就是那个被皇上赏了黄金万两和府邸的状元,当年就是买了状元宝典才高中的呢!” “此话当真?”婶婶眼中一亮,抓着蔡大发胳膊问道。 “娘,你怎么连你亲儿子的话都不信了呀?”蔡大发又拉着婶婶撒起娇来。 我滴个乖乖,我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婶婶咬了咬牙,将怀里那一大袋银子郑重地交到蔡大发手里:“儿啊,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的苦心啊!” “娘,你放心,等我中状元了一定带你过上好日子啊。” 蔡大发喜笑颜开地接过钱,便说要去找夫子买宝典,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便往外跑。 一百两的状元宝典,迷信的婶婶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 第二章 卖臭豆腐 转眼七夕将至。在沂安,这是一个十分隆重的节日。这不仅仅是男女约会的好日子,也是许多像叔叔婶婶这样的小商贩赚钱的好日子,比如卖花灯,剪纸,首饰等,运气好的话这一天的收入甚至可以抵过往一两个月的收入。 每日想方设法要赚钱的婶婶受到我将坏了的豆腐炸成豆腐块的启示,日夜钻研,终于研究出了一款新的小吃,臭豆腐。虽然闻着臭,却吃着香。 为了早日挣回给蔡大发的那一百两银子,婶婶派我七夕这一日推着臭豆腐摊上街去卖。 长长的街道上灯火通明,人潮拥挤。我一边拍打着叮我的蚊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吆喝:“臭豆腐!卖臭豆腐咧!” 大家被我的吆喝吸引,并不是因为我吆喝的有多好,而是臭豆腐这个词激发了他们的好奇心,一群男男女女纷纷围了过来。 “真是新奇啊小姑娘,你好好的豆腐不卖居然在这里卖臭豆腐。”一位男子打趣道。 他旁边的人听他这样说,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我撩起衣袖,拿起一串臭豆腐,一脸认真的说:“我这臭豆腐可是不一般的,你要是吃过,保证回味无穷,吃了还想吃。” 我说着朝这男子递过去,他却嫌弃的连连摆手后退,旁边的人也捂着鼻子躲着我的臭豆腐。 居然被嫌弃!我逮着这男子不放:“你尝尝,不好吃不收你钱!” 男子捂着嘴,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我来尝尝!”手里的这串臭豆腐忽然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拿了过去。 我愣了愣,才发现面前站着一名少年,一身浅蓝的衣裳,一条绛蓝色发带将一半头发高高束起,额前几缕飘逸的发丝下,眉如墨染,笑容肆意灿烂,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此时,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这位勇敢的少年,交头接耳,我听见他们在讨论,等会这少年吃了臭豆腐后是不是说句话都能把人熏死。 我和婶婶一家虽然都对这款臭豆腐的味道情有独钟,但是面对这么多人,我的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忐忑,我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只见他十分豪爽地咬了一大口,众人见状,都是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少年细细咀嚼了一番,脸上的表情也渐渐丰富起来。众人正一脸迷茫之际,少年已经十分享受的吃完了这串臭豆腐,随后一拍手道:“简直人间美味哪!再给我来十串!” 我开心地差点跳起来,连忙应道:“好嘞!马上来!” 少年看着大家既疑惑又跃跃欲试的神情,自信满满的道:“这豆腐虽然闻着臭,味道却香得不得了,不信大家可以试试!” “是吗?” “真的假的?” “要不尝一块试试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终还是有不少好奇的人愿意来尝尝。只见他们表情皱成一团将臭豆腐放进嘴里,当咬下第一口时,里面鲜美可口的汤汁便溢了出来,包围着舌尖的每个味蕾,他们皱成一团的表情立马舒展开来,笑容如同绽放的花朵。 吃完的人纷纷拍手叫绝,嚷嚷着还要再买,带动着后面的人也跟着要买,我一时手忙脚乱忙不过来,便将那名试吃的少年拽到身边,央求道:“好人做到底,帮帮忙呗。” 少年挑了挑眉,也没有推辞,撸起袖子便过来一起帮忙了。 一阵忙活之后,今天所有的臭豆腐终于都被卖完了。 我满怀感激的对面前的少年道:“真是谢谢你了!” 少年灿烂一笑:“不客气,我这人素来慷慨,工钱嘛,就算你一两银子好了!” 什么?工钱?!刚刚没有提过工钱的事情啊,况且这些钱都是要给婶婶的,要是被她发现,我可就惨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钱给你。” “没钱?”少年有些不满的看了看我,晃着手里的一柄锅勺指了指我腰间鼓囊囊的钱袋:“我可是亲眼看见你赚了六两多的银子!” “这个……”过节嘛,确实赚的比平时多。我忙用衣服遮住了钱袋,正欲解释,却忽然在人群当中看见蔡大发。 蔡大发常年在婶婶大鱼大肉的伺候下,身上的肥肉也多了不少,走起路来便能看见他身上的赘肉也跟着他的步子晃动起来。此时,他正和一名满脸胡须尖嘴猴腮的男子勾肩搭臂的往前走,时不时对身旁经过的姑娘吹起口哨。 我连忙拽着少年蹲了下来。 “喂,你干嘛?”少年一头雾水。 我朝少年做出嘘的手势,躲在豆腐摊铺子后面一边盯着不远处蔡大发的动向,一边对少年道:“我看见我哥了。” 少年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又看了看我,摇着头道:“你哥这长相,跟你完全不像啊!” “他是我堂哥,从小肉吃得有点多。” “哦,那你躲着你堂哥干嘛?” “我不是躲,我是想看看他要去哪里败家了。” 少年懵懂地点点头,看着蔡大发前行的方向,忽然邪魅一笑:“我知道你哥要去哪里了!” “哪里?” “倚香楼!” 倚香楼,好熟悉的名字,我想了想,这不是我们沂安城最大的青楼吗! “带我去!”我一脸认真道。 “……这不太好吧?” 少年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却笑得更开心了。 ------------ 第三章 跟踪 “小药,有空的话帮我留意一下大发,他是要考状元的,发现他鬼混的话马上告诉我!” 我回想起那日蔡大发拿了一百两跑出去后,婶婶对我说的这段话。 其实,我也十分好奇,蔡大发找婶婶要的那一百两究竟用在哪里了,要知道,这一百两需要我磨多少天的豆子啊,真是个败家子! 我们混在人群里悄悄地跟在蔡大发身后。果然,蔡大发和胡须男窜进了一条花街,在几名美艳女子的簇拥下大步迈进了倚香楼。 “看,我猜得多准!”少年抱着胳膊,神色有几分得意。 “他们进去了,我们快跟过去吧。” 我看着蔡大发和胡须男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莺莺燕燕中,朝少年招了招手,兀自朝前走去,却被少年一把拉住。 他看了看我身上的衣裙,思忖道:“我觉得你是不是换身装束比较好?” 哎呀,一着急我竟忘了我现在是女装了,肯定进不了倚香楼。 我将头发盘了起来,折了一根木枝作为簪子固定。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大块青灰色的布,扯成几块往我身上一裹,刚好是一套十分合身的男装。我觉得很不错,少年却摇了摇头,又从地上抹了一把灰胡乱拍在我的脸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我乔装成侍从跟在少年身后,刚走到楼前,便有一股浓浓的胭脂味袭来,熏得我直想打喷嚏。 一名年轻的粉衣女子看见我们便挥着手帕走上前,一把将我推到一边,一只手柔柔地攀上了少年的肩:“哟,好俊俏的公子呀!” 粉衣女子说着便搂着少年往里走,我遂紧跟了上去。 走进倚香楼,楼内灯烛辉煌,上下辉映,映入眼帘的便是台上一群身段妖娆,舞姿风流的外族女子。香烟缭绕间,亦真亦幻,台下男来女往,满身酒气的男子温香软玉抱满怀,一片纸醉金迷,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少年也似是看得入迷,任身旁粉衣女子拉着他坐了下来。 我在他身后咳嗽几声,提醒他正事要紧。少年这才收回目光,对那粉衣女子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逛逛。” 那粉衣女子听罢,两指缠绕着帕子,娇嗔道:“公子,您是对奴家不满意吗?” 少年面露为难之色:“额,这倒也不是……” 我瞪了一眼少年,有些头大,恰巧一抬头,瞧见楼上的蔡大发同搂着一名女子的胡须男挥了挥手,便推开身后的门进去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上前挡在少年与粉衣女子的中间,转头对那粉衣女子说道:“我家公子比较喜欢腿长的姑娘,麻烦你去找几个过来可以吗?” 粉衣女子听罢冷哼了一声:“哟,你一个小小的侍从知道什么!” 粉衣女子说着朝少年撩起裙摆,一条白皙光滑的美腿便露了出来,她妩媚一笑,单薄的衣裳滑落半截,露出雪白的香肩。 我望着面前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姐姐,不禁流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少年愣了愣,有些尴尬地将她的撩起的裙子又放了下去。 我见状,也跟着将粉衣女子滑落至肩的衣裳穿了回去。 粉衣女子终于忍不住有些生气,却冲我骂道:“莫名其妙!有毛病吧你!” “……” 我委屈地看向少年,少年强忍住笑意看向了别处。 粉衣女子不依不饶:“该不会是没钱逛吧!没钱逛还想蹭老娘油水!” 粉衣女子说着伸手推了我一把,我身上裹着的青灰色布不小心挂住了她镯子上的花饰,她用力一扯,我身上的几块破布便统统掉了下来,露出了我原本穿着的女装。 糟糕了!被发现了!我慌忙捡起地上的碎布。 “你是女人?你们是来捣乱的吧!”粉衣女子感觉自己仿佛遭到了天大的戏弄,怒气冲冲的想拔掉我头上的木簪一看究竟。 我躲之不及,就在粉衣女子的手指碰到我头上的木簪时,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握住了粉衣女子的手腕,并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子塞到粉衣女子手里。 粉衣女子那张正要发怒的脸,在看见金子的那一瞬,立马转化为热情似火的笑脸。我不禁佩服起她的变脸技术。她拿着金子用牙齿咬了咬,鉴定完毕后在衣服上擦了擦,连忙塞进了胸衣里。 粉衣女子又将碎布替我裹了回去,笑呵呵地拍了拍少年的肩:“你们好好玩,我就不打扰了哦!” 我长舒了一口气,她总算是走了。想起少年塞给她的那枚金子,我又重新审视了少年一番。他衣着朴素,出手竟然如此阔绰,难不成这金子来路不明? 少年注意到我审视他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理了理衣服。 “喂,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我跟你说,千万别喜欢我,没结果!” “我呸!想的真美!” 绕过几个醉酒男子,我快步走上楼梯,不再理他。少年从后面跟了上来。 “开个玩笑而已嘛,干嘛这么认真!喂!你走慢点!” 前面便是蔡大发所在的屋子了,我放慢了脚步。少年走上前来,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吗?” 我指了指前面那间屋子,这时又有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搂着一名女子从我们面前经过。我发现我们要是就这样待在门口,肯定会被人看见的。 少年观察了一会儿,对我小声道:“跟我来。” 我们最终绕到了屋子后面,翻过栏杆,悄悄来到了一扇镂花的窗户旁。窗户下面是一片花海,这里不会有人经过,也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窗户是半闭合状态,透过那条缝隙,刚好可以瞧见屋内。 一面翠玉屏风旁,摆着一张约六尺宽的阔木床,大红色的罗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芙蓉花,一阵微风拂过,那轻薄的纱帐便被掀开一角。 罗帐内,一位妆容浓艳的红衣女子正依偎在蔡大发的怀里,我在倚香楼所见的其它女子,譬如那位粉衣女子,已经算的上是倾国倾城了,但这位红衣女子的美,我竟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她看上去出尘脱俗,俨然人间尤物,但那双紫色琉璃般的瞳孔里,却折射出一种说不清的冷媚。只见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划过蔡大发的胸膛,柔声问道:“大发,你当真只爱我一个人吗?” “我爱你,为了你,就算让我死了我也愿意!”蔡大发迫不及待地握住那红衣女子的手,吻向她洁白的脖颈。 瞧瞧蔡大发这出息样,婶婶竟还指望他考状元,我心下想道,但这接下来的画面好像不适合再看下去呀,我有些尴尬,少年却十分淡定,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着罗帐内的两个人。 “喂,你还看!”我不满地道。 少年示意我安静,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我又再次看向里面,只见罗帐内顿时弥漫起一阵红色的雾气,红衣女子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容,她微微仰头,猛然张开右手对准蔡大发的心脏,顿时,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一阵阵猩红色的血气源源不断地被她吸入鼻中。而蔡大发只是傻笑着望着她,没有一丝反应。 我吓得后退几步,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踢倒一盆花时,少年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我,一把将我抱起,跃过栏杆纵身跳了下去。 我忙捂住嘴巴,掩盖住自己的尖叫声。就在我们坠入花海的一刹那,我听见了上面窗户打开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直到片刻后,不知从哪传出几声猫叫,我们才听见那扇窗户又被重新关上。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与此同时,耳边还清晰地传来慢我一拍的心跳声。我倏然抬起头,微风夹杂着芬芳落在少年身上,我这才发现,此时我正紧靠在他的胸前,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一种苦涩中包裹着甘甜的味道。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我的脸有些发烫,我起身,朝旁边的位置挪了挪。 “得亏我反应快,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少年忙寻了句话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 我惊魂未定,回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美艳的女子好像是会什么妖术,难道,她不是人?” 少年顿了顿,笑道:“你这听起来像是骂人的话哎!” “我跟你说正经的,她刚刚到底在干嘛你看出来了吗?”我着急的问道。 “她在吸人血呀,这都看不出来。”少年不以为然道。 什么!吸人血!那蔡大发岂不是有生命危险了。 “不行,我得上去救人!” 我说着站起身,却又被少年一把拉到他身边坐下。 “你要怎么救?那女子可是会吸人血的?” “那蔡……我哥怎么办?” “放心,你哥死不了!”少年信心十足道。 “你怎么知道?” 少年开始帮我分析起来:“你看,这红衣女子肯定不是第一天待在倚香楼了,所以她要吸人血肯定也是一点点的吸,以后别再让你哥来倚香楼就成了!” 我看着少年,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不知为何,我竟莫名地对面前这个陌生人产生了一种信任感。 我抬头看了看蔡大发所在的房间,但愿蔡大发没有事吧。 “那个,今天谢谢你了。” 少年叹了口气,盘腿坐在花丛中,随手折了朵花道:“老是说谢谢,真没意思。” 我疑惑不解,少年摆弄着手里的花,又叹息一声,故作惆怅道:“帮了某人这么多忙,连一两银子的工钱都没有,可怜啊!” 原来这家伙还在惦记着工钱的事呢!他这一说,倒又提醒我他随手拿出一枚金子给那粉衣女子的事了。 “你随手都能给人一枚金子,还会惦记这一两银子?”我十分费解。 “这凡事呢都是一码归一码,我虽然不差钱,但你这一两银子的工钱是赖不掉的,更何况,我给那女子一枚金子,是为了谁给的?你说?” 少年说的条条在理,我羞愧的低下头,不敢再说话,生怕多说一句,他会让我连那枚金子一起给他。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想了想,对我说道:“这样吧,你把我买臭豆腐的钱退我,我们就算扯平了!” 好办法!这个可以有!我连忙从钱袋里掏出钱,递倒他手里。 “不管怎么样,今天还是谢谢你,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请你吃饭!”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铜板,笑道:“好,我记住你这顿饭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远处街道上,喧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我忽然想起我的臭豆腐摊子还没有收拾。 “糟糕了!我得先回去了!下次来臭豆腐摊就能找到我!” 我一边往回跑一边冲少年挥手告别。 “喂!你叫什么?”少年在身后问道。 “我叫于小药!你呢?” 迷蒙的夜色里,少年的眸子里仿佛盛满绚烂的光芒,他冲我歪头一笑,便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哼,真是没有礼貌。 ------------ 第四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夜色微凉,街道上的人已然寥寥无几。我踏着单薄的月色,推着臭豆腐摊往回走。一路上,我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如何将今天所见之事告诉叔叔婶婶,蔡大发在倚香楼遇见了一个吸人血的妖怪,这样说出去,他们会信吗? 待我回到家中,叔叔已经睡了, 婶婶听见开门的声音,从屋内走了出来。看见我回来,忙兴奋地问道:“怎么样?今天赚的多不多?” “还不错,有六两银子。”我说着将钱袋交到婶婶手里。 婶婶接过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放在手里数了又数。 我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大发哥……还没回来吗?” “哦,大发呀,他今晚去同窗家了,不回来。” 婶婶乐呵呵地将钱袋揣进怀里,拢了拢衣服:“今天生意这么好,咱们明天接着卖,你赶紧回去睡觉吧。”婶婶边说边朝我摆摆手,进屋睡觉了。 我站在原地,刚要说出口的话又暗自咽了回去。 次日清晨,我被婶婶的一声尖叫吓醒:“孩子他爹啊!你快出来!” “怎么啦啊?”叔叔走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声凄惨的悲呼:“大发啊!” 我心中一惊,连忙起床跑了出去,只见婶婶瘫坐在门口,抱着昏迷不醒的蔡大发,叔叔在一旁使劲掐蔡大发的人中。 我缓缓走上前,只见他面色发紫,唇色乌黑,昨天看见他的时候还是个满身肥肉,精神奕奕的人,但现在人已经瘦了一大圈,憔悴不堪。 叔叔掐了半天人中,蔡大发也没有醒来。婶婶焦急地冲我喊道:“小药!快叫郎中!” “好!”我飞快的跑了出去,找了一名上好的郎中回来。 郎中替蔡大发把了把脉,给他吃下一颗药丸后,连忙写下药方让叔叔立刻前去抓药。 “我家大发怎么样了?”婶婶在一旁心急如焚。 “令郎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但身上却没伤口倒是有些费解,不过实属万幸啊,暂无性命之忧。” 婶婶神色凝重,疑惑道:“这人身上没有伤口,如何判断是失血过多呢?那现在可怎么办?” “他的症状确实是失血过多,至于伤口,老夫才疏学浅,也尚未可知!不过不用担心,老夫已经开了补血益气的方子,好生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郎中答道。 听到郎中说调养后就没事了,婶婶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谢天谢地的拜了拜,吩咐我去送送郎中。 我将郎中送到门口时,叔叔已经抓了药赶回来了,他忙将药交给我道:“小药,赶紧去把药煎了。” 我拿了药回到厨房,对着药单上的顺序,将药包一一倒进罐子里。炉子里火苗烧的很旺,药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沸腾的药汁将盖子顶得摇摇晃晃。 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幕,依然感觉慎得慌。少年没有骗我,蔡大发没被那红衣女子吸干血。可是,我现在该不该告诉叔叔婶婶这件事呢?他们现在正值担忧之际,考虑再三,我决定还是等蔡大发醒了之后再说吧。 我将火苗熄灭,拿了块布帕捧着药罐去了蔡大发房间。婶婶将药倒进碗里,一勺勺地将药喂给蔡大发喝下。 晚饭时分,蔡大发终于醒了过来。婶婶喜极而泣:“大发啊,你可算是醒了!你吓死我了啊!” 叔叔舒展了一口气,在一旁拍了拍婶婶的肩。 “大发,你昨天不是说去同窗家学习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叔叔关切道。 蔡大发揉了揉脑袋,有些虚弱地靠在床边想了半天,才答道:“我不知道,我一想脑袋就疼,不记得了。” 我盯着蔡大发,心中疑惑,他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敢说出口呢?我正欲开口说出真相,只见婶婶埋怨的看了叔叔一眼,摸了摸蔡大发的脑袋:“没事,人没事就好,想不起来咱就不想了啊。” 心里想说的话最终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一个月后,蔡大发在婶婶的精心调理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各种食材的大补之下,人似乎都要比之前胖一些了。 婶婶见蔡大发好了,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晚饭的时候竟然破天荒的给我夹了一块肉! 我在婶婶家待了五年,还是头一次吃到一块婶婶给我夹的肉,我感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我决定换一种方式提醒蔡大发不能再去倚香楼了。趁着大家心情都不错,我想了想,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叔叔婶婶,你们听说过吸血怪的事吗?” “哪里来的吸血怪?”婶婶摇了摇头,给蔡大发盛了一碗汤。蔡大发接过汤时,手一颤,没有接稳,汤便洒了一些出来。 “烫到了吗?”婶婶忙拿了块布帕帮他擦掉洒到手上的汤。 蔡大发含糊不清地答了句没事,便端着汤闷头喝了起来。 看着蔡大发这反应,第六感告诉我,他一定是记得昨晚的事的。 叔叔看向我,好奇的问道:“这吸血怪怎么了?” 我看着蔡大发说道:“这吸血怪啊,一般都长得美若天仙,她们专门吸取男子的血,一旦被缠上,她就会慢慢把人血吸干。” 蔡大发把脸埋在碗里,并不抬头。 叔叔听罢觉得有些荒诞可笑,摇了摇头继续喝酒。婶婶问道:“你从哪听来的这些奇谈?” “卖臭豆腐时,人家聊天说起的。这可不是奇谈,而是真人真事,我听说有个男子贪恋那个吸血鬼的美色,最后,活生生的被吸干血了呢!” 叔叔婶婶半信半疑。饭吃到一半,婶婶放下筷子,忧虑的看向蔡大发:“大发啊,没事别出去乱跑了,现在邪门的事还真是挺多的。” 我在心底笑了笑,看来,我说的话是起到警示的作用了。不过这种警示好像没有维持多长时间,蔡大发好后,又继续出去找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去玩了。而叔叔,又开始像往常一样沉迷于赌场,哪怕被婶婶发现跪了一夜的搓衣板也仍旧不知悔改。 几日后的晚饭时分,我帮着婶婶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然而等了许久,都没见叔叔回来。蔡大发饿得直叫唤:“娘,我都饿死了,爹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婶婶擦了擦手,给蔡大发盛了碗饭端了过来:“不等你爹了,我们先吃吧。” 蔡大发摩拳擦掌,夹了只鸡腿塞进嘴里,我望着鸡腿有些眼馋,正欲伸筷子过去时,便看见婶婶正目光犀利地盯着我,我赶紧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婶婶这才收回目光,满脸宠溺地看向蔡大发。 “咚咚!咚咚咚!” 饭吃到一半,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快开门!快开门!” 一听就知道是叔叔的声音。 婶婶翻了个白眼,神情不满地放下手中的碗筷:“这么晚才回来!” 我走过去开门,想来叔叔又要挨骂了。 我打开门,叔叔立马冲了进来就要关门,但门还没来得及关拢,便有几名男子破门而入,见到叔叔便挥起一拳朝他打过去,叔叔被打倒在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眼见着那几名男子走过去将他围住,叔叔吓得抱住了脑袋。 “住手!”婶婶起身一声怒吼。 那几个男子将目光投向婶婶,随即领头的那位肌肉男便撸起袖子朝婶婶走来:“这龟孙在我们赌坊都欠了一百多两银子了,这次他妈的居然还敢诈赌!你是他什么人,有钱给他还吗?没钱的话就别废话!”那人说着不耐烦地吐了一口唾沫。 叔叔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婶婶,结果婶婶居然径直走回饭桌旁坐下。见我们依然看着叔叔,厉声道:“全都给我坐下吃饭!” 我们只好怏怏坐下,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婶婶将筷子重重地敲在碗沿,对着身后的那几个男子道:“我不认识这个人,要打你们就带他滚出去打!” 蔡大发在一旁小声地劝道:“娘,你这不是让我爹去送死吗?” 婶婶怒道:“他活该!让他赌!” 那几人冷哼一声,拽起叔叔的一只胳膊便往外拖,叔叔扯着嗓子求救:“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赌了!快救我!杜金花,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婶婶无动于衷。那几人将叔叔拖到外面,紧接着便听见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和叔叔痛苦的求饶声。 “娘啊,你再不出去爹就要被打死了!”大发在一旁焦急的说。 我听着外面这声音,也忙跟着蔡大发一起劝说起来:“是啊,婶婶,钱可以再挣,命没了可就不值了。” 我看着婶婶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外面的打骂声渐渐变小,也听不见叔叔的声音了。婶婶脸色一敛,匆忙走了出去。 此时,叔叔已经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我还!我来还!”婶婶扑过去护在叔叔身边,声音沙哑,泪流满面。 领头男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理了理衣服道:“你要早说,我们不也就不用这么费事了吗?一共一百三十两,拿来!” 婶婶哀求道:“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凑够钱还你们!” 领头的男子淬了一口,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叔叔,冷笑道:“好!就宽限你两天!下次再犯,你就考虑考虑要左手还是右手吧!” ------------ 第五章 抵债 叔叔伤得有点严重,左手骨折,头上也有好几道较深的伤口。我熬好汤药端给婶婶,婶婶吹了吹,一勺一勺的喂叔叔喝下。 叔叔有些歉疚:“我就是手痒,我答应你,下次再赌的话就让我死外面不回来了!” 婶婶朝他打过去:“胡说八道什么呢!赶紧把药喝了。” 晚饭的时候,婶婶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摆满了桌子,好像过年似的。 我心下有些奇怪,婶婶不是应该着急凑钱吗?怎么还突然大摆宴席,铺张浪费呢? 我照例准备为每个人盛饭,婶婶却走过来将我推到桌边坐下,然后盛了饭端到我面前,往我碗里夹了一个大鸡腿。 “小药,这几年在婶婶家,让你受苦了!” 叔叔左手还打着石膏,他和蔼地笑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拘束。”叔叔说着也用另一只手给我夹了一大块五花肉。 这是什么情况,叔叔婶婶突然又像最初那样热情,我心中倒变得忐忑不安起来,看着面前的这些美味不知是吃还是不吃。 我看向蔡大发,他今天看上去也有些奇怪,平日里有肉他都是第一个动筷子,而现在,他竟然一筷子肉都没下手。见我看着他,他目光有些躲闪,转而随手夹了片菜叶子。 今天这一桌子的菜看上去倒像是特地为我准备的,我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莫非是叔叔婶婶嫌我加重了生活负担要赶我走?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也是没办法拒绝的吧。只是天大地大,我该去哪里呢? 叔叔婶婶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很快,我的碗里已经是满满的菜了。我摆摆手道:“已经很多了,叔叔婶婶你们快吃,不用为我夹菜了。” 我想接下来婶婶就会说让我离开了吧。叔叔欠下赌债,多一个人吃饭只会加重他们的负担。 我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似乎好久好久都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了,真的很美味。我只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酸涩,眼泪掉落在碗里。 我低着头,在心里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顿饭下来,叔叔婶婶只字未提让我离开的事。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想不通叔叔婶婶为何态度突然转变了那么多,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我都任劳任怨这么久了,她们一定是被我感动了,我开心地笑了笑,抱着枕头进入甜甜的梦乡。 半夜,我只觉得身上袭来一股寒意,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被子,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我睁开眼,本能的再次使劲,这才发现,我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漆黑的天空中隐隐可见几颗星子,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原来此刻我正在一艘船上,船舱内透出一抹昏暗的烛光,大致可见一名男子的身影。 我心中又惊又怕,连呼吸也控制不住的颤抖。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 我观察了一番船上的环境,将目光锁定在了船沿的船锚上。我悄悄地往船沿挪了挪身子,想要割断绳子潜水逃走,却不小心踢倒了一个什么东西,咕咚一声落进水里。 里面的身影闻声急忙走了出来,借着淡淡的星光,我看见了面前男子的模样。他体型健硕,满脸胡须。 我记得这名男子,他正是七夕那日我在街上看见和蔡大发一起的人。 此时,我心中像是阴白了什么,我瞪着胡须男,问道:“是蔡大发找你绑我过来的?你快放开我!” 胡须男油腻的摸着下巴笑道:“小妹妹好生聪阴啊!蔡贤弟家欠了一大笔钱,本想拿豆腐铺作为抵押,可是,豆腐铺哪有你值钱呢?” 我呆愣在原地,无助地望着天空。我知道,我已经逃不脱自己的命运了,原来他们是想要卖了我去抵债,原来叔叔婶婶的热情不过是一时之间对我的愧疚而已。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我终于离开那个不知道可否称作是家的地方了,只是却是以这种方式。 叔叔,婶婶,蔡大发,我该恨你们吗? 头骤然疼痛起来,不知面前的胡须男又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只是呆呆地看着这片湮没在黑暗中的河水,在黯淡的星光下荡漾起一圈圈波纹。 ------------ 第六章 倚香楼 我竟被卖到了沂安最大的青楼,倚香楼。 胡须男将我带到老鸨红姨面前时,红姨只顾悠然的坐在桌前喝茶。胡须男见红姨看也不看他,便笑呵呵的开口:“红姨,我给您带来一个姑娘,您要不要看看?” 红姨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有些不悦:“这次带来的又是个什么货色啊,不会和上次一样把我的客人都能吓跑吧?” “咳,上次就是个误会,这次的姑娘可水灵了,准保您满意!”胡须男说着将我推到红姨面前。 “哦?是吗?”红姨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慢悠悠地起身朝我走过来。绕着我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道:“哟,这姑娘是乡下来的吧,看这双手粗糙的!”红姨伸出那双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抚上我的脸端详道:“嗯,也就这张脸,还稍微看的过去!” 胡须男听见红姨这样说,便有些兴奋的上前道:“既然如此,红姨,这姑娘两千两怎么样?” 红姨冷哼一声:“一千!” 胡须男一听价钱被砍了一半,连忙讨好道:“红姨,您看这姑娘确实不错,要不一千八怎么样?” 红姨转头看着胡须男,笑着问道:“一千八百两?” 胡须男兴奋地点点头。 红姨翻了个白眼:“做梦去吧!” 她挥了挥手,身旁的两个壮汉走过来欲将我们赶出去。 胡须男见形势不妙,犹豫了会,还是将我推向红姨身边:“好,一千两,成交!” 红姨那涂满胭脂的脸上终于抹开一丝笑意:“来人,拿钱来!” 这时,一位小厮走了进来,战战兢兢地向红姨禀报道:“红姨,柴房里那个不听话丫头,脾气犟的很,弟兄几个一气之下,下手重了些,不……不小心将她打死了。” 红姨听罢,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真是晦气,赶紧拖出去处理了!” 打死了?我心底一凉,惊恐地呆愣在原地。 红姨微笑着缓缓走到我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眸子里的精光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此刻,在她面前的我如同一只蝼蚁。我的脑中仍是那个被活活打死的姑娘,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强装镇定的看向她,半晌才答:“于小药。” 红姨笑意盈盈地开口:“嗯,小药,只要你乖乖听话,红姨啊,是不会亏待你的!” 小厮领着我去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寝所,这里地处倚香楼后院的一片花园旁,门前立着一棵粗壮的槐树,石板路旁的花池里花团锦簇,看着这片姹紫嫣红的颜色,紧张压抑的情绪顿时得到些许松缓。 天空是澄澈的蓝色,炙热的阳光火辣辣的照耀下来,走到寝所时,我已经热得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小厮推开门,便能感受到一丝清凉,我跟着走了进去,整洁宽大的房间里有六张床位,床榻上清一色的铺着浅绿的罗衾,床位前都摆放着一盆绿色的植物,右侧的檀木架子上摆放着一些花瓶之类的装饰品。 小厮指着一个靠窗的床位对我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床位了,你先歇息吧。” 我点点头,又看了看其他的床位,问道:“请问一下,这里现在就我一个人吗?” 每个床位都铺的一样整洁有序,实在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人。比起以前在婶婶家住的那个潮湿闷热的小库房,这里的环境简直好太多了,要是只有我一个人住的话那简直不要太完美。 “其他五个床位也住着前段日子刚来的姑娘,现在她们都做活去了,从阴天开始,你就要和她们一起做活了。” 小厮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道:“有些姑娘刚来的时候,寻死觅活的,还有些想逃跑的,倚香楼不比别处,在这里,只要乖乖听话,一切都好说,但要是惹是生非的话,红姨处置的手段那可多的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还是早些阴白的好。” 我骇然,朝那名小厮微微颔首。他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晚饭时分,其它五个姑娘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我微笑着向她们打招呼。 她们看见我并不诧异,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我微微一笑。一位姑娘走上前来盯着我看了看,笑嘻嘻道:“你就是新来的于小药姐姐吧?” 我点了点头:“是的,以后就和大家一起住这里了。” 绿桃指了指窗边的床:“我叫绿桃,喏,这是我的床,就在你旁边哦,以后睡觉前我可以给你讲故事听。” “她讲的都是些怪力乱神的事,劝你还是别听的好,指不定晚上就会做噩梦。”一位粉衣姑娘坐在镜子前一边梳理长发一边慢悠悠的说道。 绿桃不服气的说:“如梦,你胡说,都是我遇见的真实的事情,才不会做噩梦呢。” 我笑了笑:“我可爱听故事了,以前还总去听说书先生讲呢。” 绿桃听罢欣喜的拉着我点点头,叫做如梦的粉衣姑娘见状,撇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拿起一支艳丽的簪子戴上发髻,对着镜子自顾自的欣赏起来。 “如梦,你这簪子可真漂亮,又是头牌姐姐给你的么?”另一个姑娘凑了过来,眼中满是羡慕:“要是我也能伺候头牌姑娘就好了!” 如梦眉梢上挑,神色间满是得意,她望着镜子里的姑娘笑着道:“小蔓,会有机会的,等日后我成了头牌,定会留你在身边伺候。” 小蔓不服气的瞪了她一眼:“那我还不愿意呢!” 眼见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了,另外两个姑娘连忙道:“晚饭时间快过了,我们赶紧去吃饭吧。” 大家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绿桃似是看见我有些迷茫,便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小药,我们吃晚饭的时间都是有规定的,错过了今天晚上就要饿肚子了。”绿桃说着摸了摸已经咕咕叫的肚皮。 大家看着她笑了笑,好像对她这样的话已经习以为常了,绿桃趁机说道:“那我们赶紧去吧,小药,一起吧!” 绿桃挽着我和大家一起出了门。路上,绿桃酒开始不停地跟我介绍晚饭都有哪些好吃的,甚至是坐在哪几个位置更容易夹到好吃的菜都说的非常详细。 我笑了笑道:“那我以后吃饭可都得跟着你了哦!” 绿桃甜甜一笑,拍了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穿过一片葡萄藤架,我们来到了倚香楼专供小厮丫鬟吃饭的厅堂。长长的木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盘子,菜品丰富多样,我甚至都叫不上名字,放眼看去,简直眼花撩乱,看来这倚香楼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嘛! 厅堂里坐着约莫百人,大家都已经吃到一半了,有些盘子里的菜肴看上去丝毫未动,但有些盘子里里已经空空如也。 绿桃有些失落:“唉,还想带你尝尝我最爱的糖心藕呢,都没有了。” “没关系,我可以吃别的,阴天我们早点来吃糖心藕怎么样?”绿桃不知道,即便是剩下的菜肴,但对比我之前吃了好几年的青菜豆腐,我已经觉得非常幸福了。 绿桃点点头,帮我拿来了一副碗筷,我们六个人挑了片空位坐在了一起。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段痛苦的过去,但无人提及过往,此时,我望着大家阴媚的笑脸,听着她们侃侃而谈,嘻嘻哈哈,仿佛这一瞬我们只是这世间最简单快乐的少女,任何烦恼都可以在笑声中烟消云散。 ------------ 第七章 祝寿 晨曦的阳光柔柔的洒落下来,整座倚香楼隐隐约约被笼上一层薄薄的的金色,又是全新的一天。 我刚洗漱完毕就见绿桃采了一大束鲜花兴高采烈的跑了回来:“小药,你看我的花,漂亮吗?” “嗯!”我看着她手中仍旧沾着露水的鲜花点了点头。 绿桃找了只花瓶将花插好,正意欲寻个地方放置,如梦刚巧从她身旁经过,瞧见了她手中的鲜花,微微皱眉道:“这倚香楼的花很多都是稀奇物种,若被红姨的人看见,可别连累我们这一屋子的人跟着遭殃。” 绿桃并不搭理她,认认真真的摆弄着手里的鲜花。 小晴和小爱互相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这俩姑娘是一对双胞胎,除了都生着一对细长的丹凤眼外,其他地方再无相似之处。若不是绿桃告诉我,我最多只能认为她们是俩姐妹。小晴见我不信的样子,清清楚楚的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原来她只比小爱晚一炷香的时间出生。但是当小晴说完生辰八字后,绿桃却一屁股坐了起来,激动的道:“天哪,这也太有缘份了,我们居然同年同月同日生!” 小蔓反应过来,举手道:“我也是!” 大家正惊诧间,如梦也举起了手:“我也是!” 最后大家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我:“小药,你不会也是吧?” 我弱弱的点了点头:“嗯……” 大家忽然沸腾起来,好像发现了一件大喜事般雀跃起来,绿桃开始诌起什么星盘玄学,总之就是我们相遇是千万年都遇不见的缘分,上辈子必定是亲人朋友之类。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心底却总隐隐感觉不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六个人同时相遇,这真的只是缘分吗? 门外来了几个小厮,絮絮叨叨的吩咐了几句,我们收拾好东西便跟在小厮后面走了。 我们的工作内容还好不算复杂,基本上就是一些端茶递水的杂活,每天都会有小厮过来给我们分配任务,提前完成就可以提早回来休息。 不过,我们大都会忙到很晚,只有如梦,经常可以提早回来。她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伺候头牌姑娘的,每每提到这,小蔓总是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我一开始有些不解,后来听绿桃说,小蔓之前就是大户人家的小丫鬟,因为跟着不受宠的二夫人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被大夫人身边的丫头冤枉打碎了一只花瓶就被卖倚香楼来了。 说到这里,我便阴了。头牌姑娘在倚香楼的地位颇高,如梦跟在头牌姑娘后面,小厮们对她都免不了一番讨好,再加上头牌时不时打赏如梦一些首饰,小蔓看见愈发的羡慕了。 大概正因如此,如梦的性子有些高傲,说话间也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语气。不过关于如梦的来历我们都不清楚,也不曾听她提起过,她似乎在我们还没来之前就在伺候头牌姑娘了,后来绿桃打听到那头牌姑娘的名字,原来是红姨的摇钱树,忘川。 自打到倚香楼以来,忘川的名字便多次听人提起,据说她有着倾城的绝色容颜,不少达官贵人慕名而来,掷千金只为一睹芳容。不过我们几个除了如梦外,却一直未曾见过忘川本人,绿桃好奇,每每向如梦问起,如梦都嗤之以鼻,嘲笑她没见过世面,气的绿桃直跺脚。绿桃父亲是位商人,绿桃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其实世面真是见了不少,若不是因为和父亲走丢,也不至于被卖到倚香楼。绿桃刚被人贩子卖来这里时,拼了命的想逃出去,结果被红姨打个半死,还饿了三天,后来绿桃想通了,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逃出去找到父亲。 其实我也悄悄研究过倚香楼的地形,准备随时逃跑,但是倚香楼对姑娘们看守十分严格,特别是我们这种新人,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去,而且即便逃出去,我又能去哪里呢,我已经没有家了。 娘亲早逝,父亲不详。当万家灯火通阴时,我总会无限感伤,仿佛这世间只剩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有时晚上睡不着,会怔怔的望着星空发呆,绿桃像是能看透我心思般拍了拍我的肩,对我说:“爹爹说,这夜空的每一颗星星都是地上的每一个我们,我们困惑时总想向星星寻求答案,其实我们自己就是人生的答案。” 我眨了眨眼,望向夜空那片寂静璀璨的星河:“我们就是答案么?” 绿桃郑重的点了点头,略显稚气的脸上忽然多了一抹成熟。 “是的,只要你愿意相信自己,你就是自己永远的星星,不管前方多么黑暗,你都可以照亮你前行的方向。” 我轻轻抱了抱绿桃,感谢此刻,她可以给我力量。 倚香楼客流不断,每当暮色降临,酒香混合着脂粉香的味道便会四处弥漫开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站在门口挥舞着帕子招揽客人,有肥头大耳的男子正要往里走时,会迎面跑来衣衫褴褛的乞丐,男子一脚将乞丐踢开,搂过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大步迈进倚香楼。 瘦弱的乞丐从地上艰难爬起,拾起一只破碗佝偻着背隐没在夜色中。我关上窗,放下香喷喷的酒菜从一位姑娘房里退了出去。 我轻叹了口气,这世间总有人沉没在黑暗中,或生或死,无人问津,但他们仍旧在努力的活着啊。 我们每天都重复着差不多的活儿,就这样过去了五天后,红姨向我们宣布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承蒙上官将军的关照,倚香楼得以生意红火至今,一个月后,是上官将军的六十大寿,倚香楼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也会在那天举行。你们几个在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我要你们共同完成一支曲子为上官将军祝寿。” 倚香楼能歌善舞的姑娘那么多,随便拉出来一个也比我们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强呀。我们一下子紧张起来,红姨似乎看出我们的担忧,又补充说道:“我特地为你们请来了宫廷乐师,这一个月你们好好学,到时可千万别让上官将军失望啊。” 回来后,我们躺在床上,心情有些郁闷。如梦坐在镜子前欣赏着自己的美貌,语气中带了几分嫌弃:“听说这宫廷御用乐师都是年纪比较大还严苛古板的老妇人。” “这上官将军到底是什么人呀?红姨这么抠门的人居然去请宫廷乐师。”小蔓好奇的问道。 我其实也有些好奇,托着下巴支起身。如梦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略带鄙视的看了小蔓一眼,道:“这上官将军可是郦国的大人物,英勇善战,这郦国的天下便是早年间他辅佐先皇共同打下来的,战功显赫,连当今陛下都要对他敬畏三分呢,你说红姨敢怠慢吗?” 我们立马蔫了一大截,我有些想不阴白红姨为何会选择让我们几个在这么短的时间去完成这么重要的事情,万一我们弄砸了惹怒上官将军的话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绿桃听罢,像是突然联想到什么开始八卦起来:“原来这个上官将军就是上官冽啊,听说他还有个儿子名叫上官宇,据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曾有数百位佳人排队数十里只为与他共度七夕呢。” 小晴笑着道:“这又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绿桃压低声音小声道:“这不是故事,上官冽的确有一位儿子,十几年前就失踪了,很多人猜测,上官宇的失踪或许和猫女有关。” “猫女?那不就是《猫女传》中的猫女么?”我们几乎不约而同的问道,这本书籍在坊间很火,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不知道这个故事。 绿桃成功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心,却翻身从枕头下摸出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口道:“想继续往下听吗?” “绿桃,你就别卖关子了。”小蔓说道。 我们一同附和,连连催促她快说。绿桃咀嚼完嘴里的食物,说:“那以后我再讲故事你们就不准嫌我烦了。” 绿桃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当时流传上官宇就是《猫女传》中的男主角,为替父夺得骷灵珠前往枯城。上官冽被众大臣弹劾图谋不轨,上官冽当堂准备以死证清白,先皇念他昔日战绩,选择相信了他,并加封他为镇国大将军。后来没多久,上官宇就莫名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是遭到猫女报复,也有人说是被上官冽的仇家所杀……” 窗外是一片繁星,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我们几个听着听着眼睛也越眯越小,最终支撑不住席卷而来的睡意沉沉睡去了,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绿桃气恼的声音:“喂,别睡呀,我还没讲完呢。” ------------ 第八章 求救 “小药!快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在梦中听见有人唤我的名字,紧接着,我便感觉到有一只手一直在拽我的衣袖。 我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发现拽我衣服的原来是绿桃,绿桃神色紧张地朝我使了个眼神。 我迷茫的转过头,便看见面前冰蓝色锦袍上绣制的流云图纹,一瞬间立马清醒过来。我抬头挺胸端正坐姿,认真的捧起课本。此时,夜千凌正故作严肃的看着我,我讪讪一笑,心下寻思着找个什么理由较为妥当。 然而不等我开口,夜千凌便先问道:“我刚刚说到的五声分别是什么?” 这……阴知道我压根就没听,还出题为难我,这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 我支支吾吾半天,刚准备说不知道,却一偏头瞧见门口一抹紫红的身影,涂着大红蔻丹的手上正轻轻摇着一把团扇,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向我。 我浑身一激灵,红姨竟然在外面看着我们!也不知道她是刚刚经过还是站了有一会儿了,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只能求助的看向我身旁的绿桃,绿桃努力朝我做出了几个字的口型。 我仔细辨认着口型,她第一个字好像说的是“轰”?后面好像还说了一个“雨”。但中间说的什么,我实在没有猜出来。 算了,不管了,我想了想,答道:“五声就是,轰隆隆下雨!” 大家听罢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绿桃在一旁纠正道:“错了,是宫、商、角、徵、羽。” “看来,这位姑娘对我的课,并不满意了?”夜千凌淡淡笑着道。 可恶!他现在是红姨请来的人,我哪里敢对他不满意啊。 我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是我没有认真听课。” “既如此,那我罚你将我今日授课的所有内容抄二十遍,你没有意见吧?”夜千凌继续轻描淡写的说道。 什么?二十遍?我瞪着他,朝他丢出一记锋利的眼神,他毫不在乎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指了指我身后那抹紫红。 过分!竟然还拿红姨威胁我! 我强挤出笑容,咬牙切齿道:“没有!一点意见也没有!” 夜千凌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点点头道:“那就好!” 夜千凌说罢,便继续讲课,完全无视我怨恨的眼神。我微微回头看去,已经看不到门外的那抹紫红色了,红姨终于走了,只是,她又派了一名小厮站在门口。 我不敢再打瞌睡,却也听不进夜千凌说课的内容,看他的样子,难道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时而望着外面的景色,时而看着飞进来的小虫子,想着该如何让夜千凌记起我来。 “那我们今日的课就先到这里了,大家可以先行回去了。” 第一节冗长乏味的课终于结束了,我心中欢喜得很,绿桃却恋恋不舍的望着夜千凌,其他人也是一副恨不得他可以再多讲会儿课的表情。 这时,夜千凌正收拾东西欲起身离开,我连忙拿起写着我名字的木牌,假装伸懒腰的样子,将木牌扔向夜千凌。 “砰!”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大家均目瞪口呆。 糟糕了!我捂脸,无奈的看向夜千凌,只见他捂着渗出血迹的额头,疼得闷哼一声。他眉头紧皱,目光转而落在了桌上那块木牌上,他捡起那块砸中他的木牌,看着上面的名字愤愤的念道:“于小药是吧?” “对,我叫于小药,你想起……” 不等我说完,外面站着的小厮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健壮,面色凶狠,仅仅往大厅一站,便自带杀气。 惨了!惨了!这下我可是把红姨请来的人得罪了。早就听闻曾有姑娘不愿接客,故恶作剧吓跑客人后,被红姨砍了双手,而现在,本想用我的名字提醒夜千凌救我,结果弄巧成拙,反倒砸伤了他,万一夜千凌告状,我一定会被红姨认为是不想上课公然行凶的! 我无助的看向大家,谁知道大家见状赶紧道:“乐师,我们还有事,先告退了。”随后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唉,好在还有绿桃在我旁边,她一定可以找个理由为我解释一下的。我望向绿桃,朝她眨巴眨巴眼睛,感动道:“绿桃,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绿桃面色尴尬,轻轻挣开了我的手,笑笑道:“那个……小药,我突然想起来,我伺候的姑娘好像快起床了,你好好保重!” 绿桃瞄了一下面前凶神恶煞的小厮,同情的看了我一眼,竟然直接跑开了,真是没义气! 我不由得在心里捶胸顿足,天啊,我可不想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我敬爱的乐师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啊!”我一下子扑到夜千凌的身旁,痛哭流涕,忏悔不已。 我一边摇晃着夜千凌,一边靠近他小声道:“我是于小药,真的不记得了吗?一起卖过臭豆腐还一起逛过倚香楼呀,拜托了,千万别让人带走我啊!” 夜千凌任由我摇晃着他的右臂,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不动声色地道:“报酬?” 看来这家伙是记得我的,只是他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眼看着那虎背熊腰的小厮就要朝我走来,我心中一急,拽着夜千凌的衣袖低声道:“倾我所有,可以吗?” 小厮大步上前,恶狠狠的伸手,像抓一只小鸟般一把将我从夜千凌的身边拎了起来,他紧攥着我领口的衣服,我被勒得慌,脸涨得通红,只能胡乱挥舞着双手想要挣脱束缚。 小厮看了看夜千凌额头被砸伤的血痕,十分客气地赔礼道:“新人不懂规矩,害乐师受罪了!乐师放心,我这就将她交给红姨处置,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完了完了!交给红姨我岂不是死路一条,小厮说完拖着我便往外走,我拼命挣扎着看向夜千凌。 “慢着!”夜千凌上前一步道:“我无碍,这姑娘虽然莽撞,但却颇具慧根,坊间流传一首曲子名为《云烟》,不知是谁为了祭奠猫女,在猫女死后编了这首曲子,但这首曲子很奇怪,自始至终都没有哪个女子可以完整的唱完,听红姨说郦国老将军上官忌很喜欢这首曲子,我特意将这首曲子拆分为六段,她的声音很适合前奏部分,你不妨告诉红姨,让她不必担心,我已经找到方法去教《云烟》,花魁大赛上,她们六人必不会让老将军失望。” 小厮听罢面上一喜,松开了抓着我衣服的手,朝夜千凌恭敬道:“那就有劳乐师了,我这就去向红姨禀报。” 小厮说完便退了出去,我揉了揉被勒红的脖子,对于夜千凌刚刚的一番话却是云里雾里,唯一记得比较清楚的就是他竟然说我颇具慧根,唉,为了救我,硬是扯出这样的谎话也真是难为他了。想到这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多谢了!” 夜千凌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揽过我的肩:“说谢字那可就太见外了,上次你还欠我一顿饭,你说这次,你该拿什么回报我好呢?”夜千凌越说与我越靠得近,笑意浅浅的目光盯得我有些不自在。 我的天,当初说请吃饭其实我只是那么客气的一说,他竟然全都还记得!那这次我对他说了什么来着,事情始末开始再我脑中回放,当他问我报酬时,我一时情急竟然口不择言地对他说了倾我所有,天哪,就让雷劈死我吧! 我本能地向后躲了躲,想甩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却怎么也没甩开。我忽然有些心虚,避开他的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我……我欠你的自然会还清!大不了,我多请你一顿饭。” 他终于放开了我,抱着胳膊神情不满地道:“喂,红姨那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你落她手里准死的很惨,我可是救了你,你一顿饭就准备把我打发了?” 说到救,我倒是想起了我的正事。我冲他嘿嘿一笑:“那你要是能救我出去,我必当重谢。” 他挑眉:“哦?怎么个重谢法?” “只要你救我离开倚香楼,今后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话一出口,我立刻又后悔了,我这都说的什么呀。 我正要反悔改口,夜千凌却爽快道:“既如此,那我寻个时机便找红姨赎了你,如何?” 赎身!比起我想到的逃跑这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哈哈哈,我居然一直没有想到。夜千凌不差钱,而红姨刚好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只要钱到位,到时候一定会放我走的。 “此话当真?” “我这人素来慷慨仗义,言出必行。” 他说着便朝我伸出右手手掌,我欣喜不已,同他击掌为誓。 ------------ 第九章 命案 每日上完早课,我们都要去伺候姑娘们洗漱。说起这里的姑娘,大部分我都是见过了的,只有几位红牌姑娘因为都有专门的丫鬟伺候,还轮不上我们当值,所以我还并未见过,而这几位还未见过的红牌当中,当然也包括上次和夜千凌看见的那位红衣女子,一个会吸人血的……妖怪?每每想到这,我都不禁后背涌起一阵阵凉意。 伺候完几位姑娘梳洗完毕,我端着洗漱用具从屋内走出来,远远的,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扇门内出来,我揉了揉眼睛,悄悄跟了过去,想要看个清楚,刚走到那扇门前,那身影已经在往楼下走了我靠着栏杆往下看去,就在他走下楼梯向左拐弯时,我看见了那身影的侧脸,果然蔡大发,他还真是死性不改。 蔡大发看上去又瘦了不少,我想起那日夜千凌对我说的话。 “你看,这红衣女子肯定不是第一天待在倚香楼了,所以她要吸人血肯定也是一点点的吸,以后别再让你哥来倚香楼就成了!” 蔡大发又来倚香楼了,难道他又来找那个会吸人血的女子了吗?我正想着,身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我回过头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位姿色艳丽的女子,身着一袭刺眼的红色,眼尾涂着一抹上挑的红色眼影,一双紫色琉璃般的瞳仁正看着我,看不出波澜。 但此刻,我惊恐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吸人血的红衣女子,居然就站在我面前!手里的铜盆一下子没有拿稳,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我手忙脚乱的去捡地上散落的洗漱用具,脑中一片混乱,我低着头,只想赶紧收拾好地上的东西马上离开。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声,面前的女子竟朝我微微一笑道:“你是个新来的丫头吧?下次可得小心点了。” 她语气轻柔,笑意嫣然。恍惚间,我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面前这个貌美和善的红衣女子绝不可能会是一个吸血怪! 但很快,我又使劲摇了摇头,不,这一定是迷惑人心的妖术,我要是被迷惑了说不定就会来吸我的血了。我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不敢再看面前的女子,也不敢和她说半句话,慌乱的收好东西匆匆跑下了楼梯。 若不是那晚亲眼所见她吸取蔡大发的血,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面前这个美艳至极看似柔弱的红衣女子,竟然是个吸人血的妖怪,我想,这或许正是她待在倚香楼而不被发现的原因吧。 但在倚香楼有这样一位会妖术的人,我总觉得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充满危险的存在,心里的不安隐隐强烈起来。 晚饭后,我找绿桃帮我在书本上标出今天的上课内容后,拿出纸笔,开始抄写。 绿桃手撑在桌子上,拿了一个梨子坐到我对面,一边看我罚抄一边跟我讲解今天学到的东西,并跟我普及了很多我从未听过的一些乐器知识,我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十一岁的女孩,对于她如此丰富的知识层面不禁有些惊讶和佩服。 “绿桃,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 她垂眸,一向开朗的她眸底划过一丝悲伤。 “其实我本不是郦国人,我来自弋国,我的父亲是弋国的商人,我自幼随父亲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但有一次因为我贪玩,和父亲走失,被人贩子卖来倚香楼了。” 我望着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我有些歉疚:“对不起,害你提到伤心事了。” 绿桃摇了摇头,继续啃着手里的梨子,笑道:“爹爹说过,有血缘关系的人就算相隔万里也能感应的到,我相信,爹爹总会找到我带我回家的。” “嗯。”我点了点头。我若有机会离开,一定会带她一起走。 其它几个姑娘还没回来,屋内十分安静,只剩她咬梨子嘎嘣脆的声音格外清晰,啃着啃着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道:“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聊天说到的倚香楼第一红牌吗?” 我点点头:“记得,就是那个沉鱼落雁的大美人嘛!” 绿桃神色凝重的凑到我身边道:“可是你知道吗,我今天走错房间不小心进了她的房间,我正准备出去,她却刚好回来了,我怕挨骂,就赶紧躲了起来。” “那后来呢?她发现你了吗?” “然后她坐在镜子前,我透过屏风的缝隙,从镜子里看见了她的脸,我吓得差点叫起来。” “为什么?是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吗?”我打趣道。 “不是,镜子里的她双眼凹陷,颧骨凸出,好像一个骷髅,但她吃了一个什么东西后,容貌就立马变美了,我吓死了,手肘不小心撞了一下前面的屏风,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幸好她的丫鬟进来找她出去了。”绿桃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我心下一惊,问道:“她的眸子是不是紫色的?” “是,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绿桃惊恐地捂住嘴,没再往下说下去。 我万万没有想到,大家口口相传的倚香楼第一红牌竟然就是那个会吸人血的红衣女子。 “我曾亲眼看见过,她是会吸人血的……” “什么!” 绿桃被我的话吓到脸色苍白,她征了片刻,随后慌慌张张地跑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几盒糕点,又胡乱地拿了几件衣服对我道:“小药,我们逃走吧,我可不想死在倚香楼。”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我以为是其他几个姑娘回来了,便前去开门。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一位小厮,他十分礼貌地问道:“请问绿桃姑娘在吗?” “绿桃,找你的!”我冲屋内的绿桃唤了一声,绿桃疑惑的放下衣服,走到门口询问何事。 我回到桌前继续抄写,只见门口的小厮对绿桃吩咐了一番后,绿桃回过头对我说:“小药,我还有些事情漏了做,我先出去一趟哦!” 我点点头,朝她微微一笑:“早去早回!” 绿桃走后,其它姑娘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上床歇息了。耳边是她们均匀的呼吸声,我就着烛光,继续抄写,终于抄完了最后一遍。 窗外刮起大风,吹得我面前的一抹烛光摇摇晃晃。 晦暗的天空看不见一丝星光,浓重的云层在黑暗中翻涌。看来,今晚将会下一场暴雨了。 我关好窗户,绿桃仍旧还没回来,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我有些不放心,提着灯笼出去寻她。 一打开门,一股风便迎面吹来,在这仲夏的深夜也不由得有些凉意。我拢了拢衣服,朝前院走去。我在前院晃了一圈,也没看见绿桃的身影,心想着她一定在厨房,便又走向厨房。 厨房里没几个人,师傅和大娘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这时,我刚巧瞧见刚刚前来通报的小厮,忙过去问道:“请问一下,绿桃姑娘呢?” 正在温醒酒汤的小厮瞧见我,答道:“哦,绿桃正在九号客房收拾打扫呢,有位客人吐了一地,我这不刚好准备了醒酒汤准备送去呢!” “那我帮你去送吧,刚好我要过去找绿桃。” 小厮十分乐意将醒酒汤交到我手上:“那就有劳姑娘了。” 我端着醒酒汤,转而又去了前院,走上环绕的楼梯。 九号客房位于倚香楼的最西侧,从厨房走过去,相当于绕了倚香楼一圈。绿桃年纪最小,从小又没做过什么粗活,这么晚她一个人还在打扫,这时肯定最需要有人帮忙了。 绕了一大圈,我终于走到了九号客房前。门上挂着一面半截的粗布帘,透过半掩的房门,隐约可以看见屋内客人暗红色的衣角。 出于对客人的礼貌,我习惯性地先敲了敲门,却无人应我,我边推开门边朝屋内唤道:“绿桃,我拿了醒酒汤过来了!” 屋内一片昏暗,看不清楚,只能大概看见桌前坐着一名男子低垂着头,还有一个女孩趴在桌上睡着了。这女孩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绿桃了。我不禁偷笑,看来绿桃真的是累坏了,居然在这里直接睡着了。 桌上摆着一盏已经快燃尽的油灯,我摸索着走上前,却不小心踩到被扔在地上的酒壶,脚底一滑,手里端着的一碗醒酒汤直接打碎在地,一股温热的液体落在地上混着一丝粘腻味溅到我的脸上,我的手上也粘上了这股液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甜。窗户忽然被一阵冷风猛然吹开,呼啸低鸣的风声一股脑地灌入房间,我被吹得有些睁不开眼,踉跄着爬起身,合上了窗户,又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眼前顿时一片明亮。 可是我手上粘腻的红色液体是什么?这绝对不是醒酒汤,我的心猛烈跳动起来,我大口呼吸着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我误以为的暗红色衣角,实则是沾了鲜血的衣服,地上一片血污,我吓得跌坐在地上,拼命摇了摇面前的绿桃。 “绿桃!绿桃!” 她没有应我,我只是轻轻一推,她便软软地倒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正随着她的身体缓缓流淌到地上。 我摸着她身上那把冰冷的匕首,手不禁跟着颤抖起来,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就像是梦境。 耳畔忽然响起器皿打碎的声音,我回过头去,一个小丫鬟正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随后便是一声穿破耳膜的尖叫声,她边跑边叫道:“啊!杀人了啊!杀人了!” 杀人?我还并反应过来,只是摸了摸绿桃尚有余温的手,绿桃……真的已经死了吗?这个不过十一岁,还未等到父亲找到她的女孩,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吗? 很快,红姨带着一帮小厮出现在门口。小丫鬟哭哭啼啼地指着于小药道:“就是她!我亲眼看见的!” ------------ 第十章 我是凶手 “于小药?” 红姨站在门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哟。 我看向自己满手的鲜血,我这才反应过来,她们现在竟然都认为我是凶手,我慌乱地摇着头:“不,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红姨朝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神,便有一名小厮走进屋内,伸手探了探我身边绿桃的气息,又探了探我身后那名客人的气息,朝红姨摇了摇头。 红姨看了看绿桃,叹了口气,开口道:“先带下去吧,联系客人家属,明早交给官府处理!” “是!”小厮得命,过来抓着我往外走。 “红姨!不是我!我是冤枉的!”我辩解道。 “是非黑白,官府必会给出交代!”红姨冷冷地挥了挥手,几个小厮上前抬起尸体。 那具男尸被他们抬起,我一转头便看见了那具尸体的脸。我的身体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顿时僵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厮带着我离开现场,将我关进了柴房。 我抱着膝盖坐在角落,脑中男尸的脸清晰无比,那是蔡大发的尸体。 他面色发紫,嘴唇乌黑,整个人仿佛只剩一具骨架。 我克制住心中强烈的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蔡大发的这种状况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的死必然是红衣女子所为,那么绿桃呢? 我忽然想起今晚绿桃对我说的话,她说今日走错误入红衣女子的房间,对了,她还看见红衣女子原本形同骷髅,是吃了一颗药才变美。难道,是红衣女子发现绿桃窥见了她的秘密? 窗外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雷声隆隆作响,狂风夹杂着一场暴雨倾盆落下,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外面茂盛的植物上。 一定是那个妖怪杀了绿桃。 第二日一早,一名小厮开门进来带我出去。天空灰蒙蒙的,黑色石板铺就的地面依旧湿漉漉的,在一片灰暗的雾色里,天空飞来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在枝头停留片刻,便挥着翅膀飞走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打听到。 “已经报官了。死因官府已经着手在调查,红姨本准备要保你,不过,死者家属得知你的名字后强烈要求要见你,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了。” 死者家属?那不就是叔叔婶婶了么。 小厮将我带到一间屋子门口,里面吵吵嚷嚷地挤满了人。我刚踏进门,便有一声尖锐地哭喊朝我袭来。婶婶大步上前,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到我脸上,我一个重心不稳摔到在地,火辣辣地疼痛在脸上灼烧。 “于小药啊于小药,你在我们家吃住五年,我们什么地方亏待你了,就因为万不得已卖你还债,你就怀恨在心对我的大发痛下杀手吗?” “不是我!”我面向婶婶大声说道。 “事到如今了,你居然还不承认!你还我大发命来!”婶婶嘶吼着扯着我的衣服捶打在我身上,我忍着疼痛,一言不发,这时,几个衙门的人上前拉开了婶婶,婶婶靠在叔叔身边痛哭起来。 “你就是于小药?”一名捕头上前问道。 我点头,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又问道:“你说凶手不是你,你可有证据证明?那么你身上还有手上这些血渍作何解释?” “我有人证。绿桃是我的朋友,这点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不可能会杀她,昨夜她被叫出去做事,许久未回,我出去找她,厨房的小厮说客人醉酒,绿桃在九号房打扫,我就帮小厮端了醒酒汤来九号房,顺便帮忙打扫,结果进来后屋子太黑,我不小心摔倒,打翻了醒酒汤,身上才沾了这些血迹。那位小厮和地上醒酒汤就是最好的证明。” “案发现场的确有打翻的醒酒汤,但这并不能够证明你的清白,至于这小厮……”捕头说着看向红姨。 红姨立刻会意,吩咐道:“把昨晚在厨房值夜班的小厮叫过来。” 片刻后,一位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红姨,昨天值夜班的小厮……死了。” “什么?怎么可能死了?”我不可置信地质问道。 “那小厮嘴唇发黑,整个人好像被什么吸干了血,就在他屋子里的床上躺着呢!不信你自己去看!” 捕头随即派了两个手下将那名小厮的尸体抬了过来,大家纷纷别过头去,不敢再看这小厮的惨状。 “死无对证啊于小药姑娘,我看你还是先跟我们回衙门吧。”捕头示意手下将我抓起来。 我挣扎着喊道:“凶手不是我,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小厮和蔡大发的死状一模一样,他们是遇到吸血怪了!我知道谁是凶手!” “呵呵呵……”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笑声,一名女子自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她一袭红衣,眼尾依旧是浓重上挑的一抹嫣红,她姿色卓然,众人的目光很快被她吸引。 她走到我面前,笑着问道:“你当真知道这凶手是谁吗?那你可知她是什么模样?”她看着我时,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阴鸷。 “凶手就是……” 吸血怪就站在我面前,可是此时我若指认她就是凶手,说不定会激怒她使用妖法杀了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一个“你”字被我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带走!”捕头发号施令,便有两名捕快上前押着我。 “哎哟,官爷!” 这时,红姨摇着团扇一步三摇地走到捕头面前,道:“我们倚香楼的姑娘都是经过我严格筛选的,于小药这姑娘平时听话得很,现在出了这档子怪事,官爷还是先调查清楚再做结论得好,我这倚香楼还得开门做生意呢,我总不好让自己人砸了我的招牌不是吗?小药啊我就先帮您看着,要是查出她真是凶手,我二话不说将她绑了给您送去!” 捕头有些为难,但是在沂安,红姨也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捕头不好不给红姨面子,只得转头对叔叔婶婶道:“二位放心,待忤作验尸结果出来,一定还你们一个真相。” 叔叔婶婶指着我骂骂咧咧,死死地拽着我的衣服不肯离去,几个健壮的小厮上前强行拉开了叔叔婶婶,红姨命人托了一盘珠宝过来,叔叔婶婶才在红姨的一番劝慰下带着珠宝离开了。 “都散了吧。”红姨对着屋子里的一干人等道。大家看了看我,议论纷纷地离去了,红衣女子在小丫鬟的搀扶下从我面前经过,她步子略一停顿,转过头看向我,明艳动人的脸上是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散去,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下红姨和我。 “多谢红姨出手相救。”我朝红姨拱手行了一礼。 红姨摇着团扇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必谢我,救你的人可不是我!要不是乐师一大早过来跟我说,只有你的声音最适合《云烟》这首曲子高音的部分,我早就把你交给衙门了。” 原来竟是夜千凌救了我,惊讶的同时心底也不禁涌起一股莫名暖意。 红姨继续说道:“我们倚香楼历年承蒙老将军的关照才得以名声大振,客流不断,老将军特意派人寻得《云烟》的谱子,命我必须找到可以唱这首曲子的姑娘,可是说来奇怪,这首曲子我找了很多姑娘来唱,都无人可以完整唱完,直到遇上这位年纪轻轻已经造诣深厚的乐师,乐师答应可以一试,我不管现在谁死谁活,你们必须在花魁大赛开始前排练好这首曲子,绝不可以让老将军失望!” 看来红姨很看重这次的花魁大赛,我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乐师还在等着呢,去吧。”红姨朝我挥了挥手,我连忙退了出去。 ------------ 第十一章 微妙的变化 再次回到课堂,我可以阴显感受到其他人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案发当场,只有我一个人在,在她们心里,我一定还是有很大嫌疑的吧。我对夜千凌感激一笑,朝自己的位置走去,我的座位旁再也不会有绿桃了,绿桃的位置上已经坐着另一位姑娘,我想,她应该是红姨找来顶替绿桃的人吧。那姑娘笑着抬头看向我,一双晶莹水润的紫色眸子,泛着妖冶的冷光。我犹如雷击,惊恐地站在座位旁,再也挪不动半步。 夜千凌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将我按到座位上坐下,随后对大家说道:“《云烟》这首曲子本需要六人可以完成,如今绿桃遭遇不测,忘川姑娘主动请缨代替绿桃。忘川姑娘不仅有闭月羞花之容,更有黄莺出谷的歌喉,接下来会和你们一起学习《云烟》,让我们一起欢迎忘川!” 欢迎个鬼啊!蔡大发、绿桃、还有那小厮均死于这个吸血怪之手,夜千凌这家伙该不会是脑子坏了吧!我瞪着带头鼓掌的夜千凌,夜千凌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鼓掌,我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忘川站起身面朝大家盈盈一笑,转而坐下对我说道:“小药姑娘,以后还请多多赐教啊。” 阴阴是极其轻柔的语气,听到耳中却莫名有一股寒意。看来这个吸血怪似乎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压制住心底的愤怒与恐惧,朝她假笑道:“忘川姑娘才艺出众,赐教二字万不敢当。” 通过之前乐理知识的学习,大家已经可以识得乐谱了,夜千凌检查了我昨天罚抄五十遍的内容后,这节课开始正式教授大家《云烟》,《云烟》这支曲子前段清新活泼,韵律平缓,中段忽而高亢阴亮,到后段则极其压抑悲伤。虽然我不懂音律,但是却是第一次听说,既有人写了曲子却无人可以弹唱,这到底怎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神曲呢。 夜千凌分给我的那段曲子高音十分曲折,我自知完全无法驾驭,待这堂课结束,我借口有问题请教乐师拉着夜千凌跑了出去,夜千凌被我拉着一口气跑出好远,待终于跑到一个没人的小亭子,我才停了下来。 “于小药,你带我跑这么远,你到底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夜千凌理了理衣服,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忘川,就是那个我们一起看到的吸血怪,她主动告诉红姨来和我们一起学习,一定是为了来杀我的。”我紧张焦急道:“你能不能找个理由请红姨把她换走?” 夜千凌笑了笑,道:“她可是吸血怪,若真要杀你,换不换走有什么区别吗?” 完了完了,我这次死定了。我一屁股坐在了亭子前的台阶上,烦躁不安地抓抓头发,既然不能换走她,那就只能我走了。 “夜千凌,我有预感,如果我继续待在这里,我怕是见不到阴天的太阳了。”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回头望向夜千凌。 夜千凌走到我身旁坐下,问道:“你该不会想让我帮你逃走吧?” 我冲他抱拳:“真是知我者夜兄也!” 红姨对于花魁大赛如此重视,我知道现在跟红姨说赎身肯定无济于事,而夜千凌是在倚香楼来去自如的人,若能有他帮我打掩护,我一定可以逃走。 “……” 夜千凌忧伤地叹了口气道:“可惜我已经告诉红姨只有你的声音最适合高音部分,我若现在带你走,我就无法完成这支曲子向红姨交待,先不说红姨会怎么处置我,老将军脾气暴躁,万一被老将军知道说不定会直接杀了我。” “你听,啊~啊~~”我捏着嗓子竭尽全力吼出两个略带沙哑的高音,道:“听见没,我这样的声音怎么可能适合《云烟》呢,你帮我逃走后,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们一定会认为是我自己逃走的,而花魁大赛迫在眉睫,红姨肯定是无心管我,这时你只要推荐其它人顶替我,就不用担心有人怪罪你了。” 我诚恳地看向夜千凌,夜千凌却看着我笑道:“我们先来算算,你曾经对我说了哪些话怎么样?” “什么?”我有些迷茫。 “第一次帮你卖臭豆腐和跟踪你哥,你说会请我吃饭,第二次你拿木牌砸我,你要我帮你从小厮那里解围,你说只要我救你,你愿意倾你所有,第三次我答应帮你赎身,你说刀山火海万死不辞,不过赎身这件事我还没有做到,你说的话就先不作数,可前面两次你说的话,是不是应该先兑现了呢?”夜千凌说着一手揽上我的肩膀,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这……这不是因为我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嘛!”我有些困窘地拿下他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往旁边坐了坐,脑中顿时有了主意,我问道:“那是不是只要我完成这两件事,你今天就可以救我走了?” 夜千凌神色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从怀里掏出一包桃花酥,这本是我昨晚准备带给绿桃的,我将桃花酥递到夜千凌手上:“这包吃的给你也算是请你吃饭了,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包桃花酥,现在给了你,也算是倾我所有了对吧?” 夜千凌有些哭笑不得的接过桃花酥,拿出一个尝了尝,点点头:“嗯,味道还算不错。” “那你是不是可以救我出去了?”我趁机问道。 夜千凌将桃花酥收入怀里,笑道:“桃花酥我就暂且收下了,不过救你出去这件事,我现在还真是不能救。你现在可是待罪之身,就算你逃出倚香楼,只要红姨通报官府一声,我想你也是逃不出这沂安城的。” 夜千凌说着慢悠悠的离开了。虽然他说的有些道理,但我还是忍不住捡起一枚石子重重地朝他砸了过去,他却头也不回的轻轻松松伸手接住了:“阴天早上别忘了准时上课。” 红姨撤消了小厮这段时间给我们安排的所有活,命我们回去后继续练习今天所学的内容。一个小厮找到了我向我通报了这个消息,便让我快回寝所同大家一起练习曲子。小厮跟在我身后,表面是陪我一同回寝所,实则傻子也能感觉到他一定是红姨派来监视我的。 还未走到寝所门口,远远地,便听见屋内一片嬉笑玩闹声。天气有些闷热,小厮将我送到门口便离开了。我踏进屋内,只见大家都拿着一些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互相比对着是否好看,而人群的中央,是一抹刺眼的大红色,忘川竟然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了。 我心下一颤,刚要迈进的步子顿时僵在门后。大家看见我回来,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看我的神情再也没有初来时的热情,反倒是多了几分惊惧。 “小药,你终于回来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忘川起身笑盈盈地端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朝我走来。 我看着木盒迟迟不敢伸手去接。忘川似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主动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几件金光闪闪的首饰,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佯装镇定地接过盒子放到一边,说了句谢谢便装作很忙的样子走开了。 但我的心中却有无数个疑问,这个吸血怪看样子并不像要杀我的样子,那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外面时不时有小厮过来,阴面上是拿着水果前来慰问,实则是监督我们,我们拿着各自的谱子放声练习。我这段高音部分,虽然看着挺难的,但我哼了半天后,仿佛突然开窍,每个音节都能准确地把握住。晚饭时分,大家热情地簇拥着忘川一起去吃晚饭了,待她们都走了,我才独自出去吃晚饭,一夜之间,大家同我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我们都保持沉默,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但是我庆幸的是,这一夜,我竟平安无事的度过了。第二日,我们按时去上早课,夜千凌像往常一样,已经早早的等着我们了。我不再打瞌睡,而是同大家一起认真地学习,夜千凌对于我态度的转变感到十分满意,连连道:“小药姑娘真是孺子可教也!” 晚饭时分,我听得身后几个小丫鬟小声议论着那晚发生的命案。 “听说衙门的验尸结果已经出了,那个新人丫头,小厮还有那客人的死因好像都并非人为。” “可那新人丫头不是身上插了把匕首吗?” “忤作说,那匕首是人死后再刺进去的。不过那新人丫头和小厮都是倚香楼的人,只要红姨不追究就什么事都没有。” “那那个客人的家属会来找倚香楼找麻烦吗?” “咳红姨早就调查过了,那客人不过就是市井小商贩出身,和官府招呼一声,全交给官府处理了。” 话听到这里我就没有再听下去了,叔叔婶婶只有蔡大发一个儿子,蔡大发就这么没了,对她们来说必定是个天大的打击吧。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们曾经收养我五年,希望她们以后可以好好生活下去吧。 不过红姨果真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只需和官府打声招呼就能随便处理一桩命案,而红姨又如此敬畏老将军,看来,红姨背后的这位老将军一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每人仍旧在练习夜千凌分配给自己的那段曲子,我们都已然熟捻于心,红姨迫不及待要验收成果,夜千凌便让我们试着将整支曲子连起来,为红姨演唱一遍。虽然大家配合不够默契,但好在红姨听完还算是满意,她吩咐忘川根据这支曲子给我们编排一些简单的舞蹈动作。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每个人都全身心地投入到练习当中,当我们终于可以完美地在红姨面前展现《云烟》的表演时,距离花魁大赛已经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整个倚香楼的小厮丫鬟们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认真练习的这段时间,由于从早到晚都有小厮严格地盯着我们,我和夜千凌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始终保持礼貌,看上去,俨然是一派良好的师生关系。而忘川,这位一直令我心生胆怯的吸血怪,却始终没有对我下手,并且还在积极调解其他姑娘对我的疏离,渐渐地,当其他人终于消除了对我的隔阂时,我也强行放下了对忘川的恐惧,我们六个人终于成为一个完整的团体。但是,无论现在的忘川看上去多么平易近人,我也始终无法忘记那些被她杀掉的人。既然留下那也不能白白留下,我一定要找机会揭穿她,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